“不过是台机器!”伊恩咒骂,扭曲更甚,“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
它有人类的智慧,也有计算机的能力,好比一个将大脑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的人,不仅强大也可怕。即使计算机是人类发明的,但人类的大脑潜力也不过发挥了10%,被誉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爱因斯坦也不过是发挥了13%,这样的一个机器,若不听自己的命令,那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敌人。他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没蠢到真的以为它会完美得不出纰漏。它已不单单是一台机器,它或许会有人类的欲望,与人类大脑融合最大的缺点就在于此,若让它学会了什么叫反叛,后果不堪设想。伊恩冷笑,他会没有防范吗?他踱到玻璃容器前,水泡越聚越多,像是被烧滚的水。
储存在海马体里的记忆,到底要多深,才会在死后都无法消弭?慕容悠,你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再有回忆。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这是为了防止AKA不听命令所准备的,除了手里的遥控器,再无其他东西能操纵AKA。他必须让它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他按下遥控器上的某个按钮。空中的全息影像开始更剧烈地扭曲,颠来倒去,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像出了故障一般。伊恩正在消除AKA对慕容悠的记忆,WFP的人可以晚点再杀,反正已经封锁,人逃不出去,就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子。AKA需要恢复的时间,等它恢复了,他便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WFP医学中心里,除了八老,所有人都震惊了,八老深知自己说服不了兄长,趁着AKA无所行动,赶紧将所有人推进密道,关上石门。只要石门被关上,它刚才的一招就没用了。
黑暗里,八老将准备好的蜡烛点燃,这种时候光明很重要,黑暗只会加深人的恐惧。
蜡烛带来的光明,也无法让逃过一劫的众人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尤其是狄克,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看到了慕容悠,十六年的相思、十六年的痛苦,不是随便几句话便能打消的。他还未真正地清醒,分不清现实与梦幻,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刚才的一幕上,他想打开石门,想要向门外的慕容悠问清楚。
三胞胎和卡奥利还在发愣,想不起要拉住他,卡尔还算清醒,第一时间挡住狄克的去路。
“狄克,你给我清醒一点。”卡尔大吼。
狄克置若罔闻,既然说不通,就只能用武力了。卡尔一拳击过去,正中狄克的小腹,他一声闷哼,卡尔用了六分的力,打不伤他,最多让他晕眩片刻。狄克扶墙直喘。
娜娜急了,“卡尔,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昏迷的时候,狄克吃不了东西,只能靠输液,这样狠的一拳,娜娜怕他支持不住。
“总比他疯了闹事好!难道任由他冲出去找死吗?”
卡尔庆幸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没在WFP,否则只怕性命不保,这场劫难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三胞胎和卡奥利也庆幸米娅不在WFP,她最近因为见不到黛西,又问不到人去了哪里,脾气一上来,去了夜惹欢在纽约的住所。
阿尔缇妮斯现在只怕凯洛贝罗斯知道WFP被袭击,脑子一热,上门寻死。
她急声道:“能不能和外界联系?”
“不行,手机没有信号。”萨鲁已经试了很多次,但是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他们都不是那种愿意等死的人,现在有水、有食物,起码能熬几天。这里足够安全,现在只能先待在这儿,静观其变。
该死的白乌鸦!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八老,关于白乌鸦的一切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阿尔缇妮斯一定要问出事情的始末,就算真要死,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死。他是白乌鸦首领的弟弟,对白乌鸦一定了解,先不管那台人工智能电脑,她需要透彻地分析白乌鸦,或许能找出一条活路。
八老一直守在门前,见门外依然没有动静,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喟叹,这时候隐瞒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狄克被卡尔的一拳击醒了,虽然脑子还是不清不楚,但一听见“白乌鸦”三个字,眼神立刻清明,直直看向八老。一时之间,八老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这位老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狄克不会动手逼八老,昏迷前的事情他还是记得的,痛苦仍折磨着他,他想不通悠怎么会成为Memory,或者是翠说的千色。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想去相信。他只想弄明白为什么白乌鸦让她死而复生,刚才的影像又是怎么回事?自己什么都不知晓,他再也受不了了。愤怒让他面对八老时,仿佛面对的是此生最大的仇人。
八老盘腿坐到地上,对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心里也不好受。他的秘密太血腥,太黑暗,但他还是说了。
“冯·普利斯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叫伊撒·冯·怀特,普利斯这个姓是我妻子的姓。”提起自己的本名,八老显得极为难受,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提,“你们追查的白乌鸦,它的首领是我的哥哥,孪生哥哥。”
众人一惊,知道八老和白乌鸦脱不了干系,但从未想过他和白乌鸦的首领会是亲兄弟。
阿尔缇妮斯和萨鲁若不是早知道这一点,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惊得脸色发白。出乎意料的是,狄克在听到后竟然没直接要了八老的命,捂着被卡尔打了一拳的腹部,他也盘腿坐着,恶狠狠地看着八老。
八老苦笑,继续道:“白乌鸦是我们怀特家族的族徽……”
卡尔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和狄克曾查出白乌鸦是怀特家族的族徽,当时就认为创立白乌鸦的怀特家族未被杀干净,一定有族人逃了出来,现在的白乌鸦首领便是那逃出来的人的后代,没想到真是这样。”
“后代?”八老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苦笑更浓,“不是后代!”
阿尔缇妮斯拧起了眉头,卡尔提到的信息她也知道,怀特家族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欧洲中世纪末期。八老最多八十来岁,那个叫伊恩的白乌鸦首领虽然年轻,那是因为白乌鸦有让人保持青春的能力,像翠那般。即使如此,首领至少也应该换过人吧,毕竟几百年了,怎么会说不是后代呢?不老不死不代表真的永生不死,青春如昔,总要有个极限的。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时,八老揭开了谜底,“我是一个活了将近七百年的人。”
所有人的脸色青白交加,翠一百三十五岁还能不老不死,已经是他们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八老叹道:“就像是一场梦。”
真的像梦,不过对在场的人而言却是梦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尔缇妮斯立刻提出质疑,“六百多年前那样一个落后的时代,你们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先进的科技?那时候连冷冻尸体都做不到。”
“科技?!”八老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接着是愤怒,“我们怀特家族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才被灭族的。”
借着回忆,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六百多年前的欧洲中世纪末期,那一场大屠杀历历在目,仿若昨日才发生过,眼中除了血色浓稠外再没有其他颜色。他开始缓缓述说,用他苍老的声音,用他滴血的心传达给所有人一个惨不忍睹的过去。
怀特家族的每一个子孙都称得上是旷世奇才,这可能和他们的祖先有关,他们天赋异禀。若说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人物是达·芬奇,那么怀特家族每一个子孙都是达·芬奇,甚至更出色。可惜怀特家族所在的时代是被称作黑暗时代的中世纪末期,这个时代的人虔信宗教,认为科技是巫术,人民生活在毫无希望的痛苦中。怀特家族的子孙认为这是绝对错误的,他们开始在各地奔走,宣传科学,发展科技。
到了伊恩和伊撒两兄弟出生时,这个家族崇尚科技的理念得到了更好的发展,之后兄弟俩共同创立了白乌鸦这个组织,勇敢地与当时的教廷抗争。
为人民奋斗,为自己的国家奉献一切,得来的却是灭族。除了两兄弟,怀特家族其他人以及白乌鸦的成员都被屠杀殆尽,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莎罗是伊恩挚爱的妻子,在大屠杀时,她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为了救他,她瞒着他与仆人假扮夫妻,引开追兵,却被残忍地开膛破肚,取出成形的孩子再杀死。
伊恩和伊撒在忠心耿耿的仆从保护下,逃了出去,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屠刀之下。
他们恨自己为何不发明先进的杀人武器,为何只是傻傻地发明救人、治病、提高生产力或是生活品质的东西。他们其实可以防患于未然,但无知的民众被教廷所诱,竟然一起对付他们,曾帮助过的人也背叛了他们,他们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连庇护之所都没有。
悔恨让他们扭曲,灭族的惨痛让他们对无知的人类感到失望。他们想要报仇,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想复仇,不光是教廷,还有整个人类。
伊恩除了复仇,更渴望的是救活自己的妻子,为了这个愿望,他不能死,直到能救活她为止。但要让人复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需要不停地做试验,需要有稳定的住所。可他们无人庇护,人人喊打,只能躲避在黑暗的洞穴中,用仇恨武装,用血泪硬撑,不见天日地活着,这其中的心酸和痛苦,不是三言两语能诉说的。
他们什么都做过,什么方法都想过,为了生活下去,冷血无情是唯一的自保手段。为了保持青春,不老不死,他们在自己身上试验了一次又一次,多少次面临死亡,都咬牙撑了过来,直到成功。为了复活莎罗,死人是最好的试验品,他们没有财力支持,只能盗取尸体,等有金钱了,便是买。漫长的岁月只能用熬这个字来形容,等有足够的能力报仇了,教廷已覆灭,快得他们都没来得及报仇雪恨,因此对人类的恨便更深。
日子一天天地在过,劫后余生的白乌鸦除了需要足够的金钱和人力,也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WFP的雏形便这样形成。但那时并没用WFP这个名字,仅仅是白乌鸦的保安机构,是为了保护白乌鸦免受残害而存在的,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却变得不同了。
始终没有成功救活莎罗让伊恩的恨意更深,但伊撒却相反,当他遇到贝瑟芬妮后,恨意便淡了,他开始思考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人死了真的能复生吗?为了复仇真的可以不惜毁灭其他人的生命吗?唐是死而复生,但他的内脏大部分都被换成了机械,那样活着和怪物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伊恩要的,所以他不可能停手,死人已无法满足伊恩,他转向了活人。
同时,早期的WFP在伊撒的翻然悔悟下开始分离出白乌鸦,他很想做些事情来弥补自己的过错,想为已开始崇尚和平的世界作些贡献,这才让WFP这个名字真正被世人所知,八老这个称呼也应运而生。而这些之所以能够隐瞒,是因为最老的那些成员都是他在白乌鸦的心腹,再后来是他们的子孙。到了近代,他更是很少出现在WFP里,就算真要出席什么重要的会议,他也是通过屏幕不清不楚地显现他的脸孔。时间久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离开了,新人换旧人,一代代下来,无人知道他在WFP待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八老是个元老,除此再无其他。
八老曾想慢慢地等待哥哥醒悟,他们是兄弟,一母同胞,他会和自己一样,总有放下仇恨收手的一天。为了妻子,他开始停止服用能让自己保持青春的药物,按照生老病死的规律迎接生命的终点。但他的哥哥杀了他的妻儿,还将他最小的儿子弄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他真的不敢相信,为了一己私欲,自己的哥哥竟然可以这样毫无人性,连弟妹、侄子也不放过!
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他收养了慕容悠,阴谋便开始了。她冒险进入“地狱”,毁了左手,被灌药假死,又死而复生,最后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
若能回到过去,他宁愿死在六百多年前,死在灭族的那一日,也不要经历一次次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可是已经太晚了。
说到最后,八老几乎是哽咽着说下去的,尽管有些细枝末节是一笔带过,但足以让人了解到白乌鸦的目的是什么——复活一个死了六百多年的女人,还有向人类复仇。他要怎么向人类复仇?知道白乌鸦很厉害,但那么多人他真的对付得来吗?
他们皆在怀疑,阿尔缇妮斯却是头脑清醒的,“AKA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仍有一件事,她没弄清楚,为何白乌鸦要如此针对慕容悠?AKA太过诡异,也太过先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笃定AKA对于白乌鸦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八老泪痕犹在,缓缓道:“人类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发明了计算机,但我和伊恩早在之前的二十年就已经发明了出来,不过不为人所知而已。”他接着道,“为了复活莎罗,伊恩想尽了办法,起初是死人,再后来便是活人。因为莎罗无法服用保持青春的药物,她没有活的细胞可以吸收,她的内脏即使冷冻也抵不住腐烂,唯一的方法就是更换内脏。”
所有人一骇,这其中隐含的意思是不知换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
“他简直禽兽不如!”阿尔缇妮斯愤恨地大叫。
八老却说:“不,你想象不到他有多爱她,莎罗……”他顿了顿,脸上出现了些许温柔,“她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就像小悠,就像……”他看向阿尔缇妮斯,“就像你!”
因为美好所以值得人深爱,也因为美好,所以红颜薄命。
他看向狄克和萨鲁,“伊恩对她的爱,便如同你们爱自己的妻子一般,或许还要深,深到近乎病态。”
阿尔缇妮斯愤愤道:“就算爱得再深,也不能牺牲别人的生命,那些死了的人难道没有深爱他们的人吗?”
爷爷曾说过,聪明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知道放下是最好的选择,另一种却是执著到死也不肯放手。前一种人放下是因为无力,或是痛得只能放下。但对后一种人而言,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有办法解决看起来无望的事情。这种聪明人最可怕。
八老指着狄克和萨鲁,“你可以问问他们。”
阿尔缇妮斯颤了一下,萨鲁的痴情,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八老问:“若是你们,会吗?”
狄克和萨鲁没有回答,心里却清楚,若是他们也有伊恩那样的能力,爱人死了,他们也会这么疯狂也说不定。爱情会让人发疯,爱得太深,宁愿为心爱的女人去杀人。但讽刺的是,伊恩要伤害的人,却是他们爱的女人。就算他们会为了心爱的女人疯狂,也认为他十恶不赦,该挫骨扬灰。为爱痴狂的人可怜、可恨,也可悲。
“露娜,别再说了。”萨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因为答案不可能会得到她的认同。他问八老,“其他的不重要,那台机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AKA是我和伊恩共同创造的,我们发现人若想复活,在不依靠机械内脏或是药物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方法或许能办得到。”八老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的他们是否理解得了,“是生物电波。”
八老现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死关头,真要死也要让人明明白白地死。
阿尔缇妮斯见其他人没反应,就知道他们没听懂,解释道:“生物电波是细胞的极化,细胞会在细胞膜两侧累积电势差,就像电流在导体中运动会产生电磁波一样。生物体也不例外,不过它不是真正的电波,不能像电一样运转机器,因为功率太低,在体外便会衰减。”
八老想,这位王妃真是知识渊博,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不也正是因此,伊恩才会想要她的脑子吗?想到大脑,八老忍不住看向狄克,他还有很多事不知情,真相是他想象不到的残忍。八老犹豫了。
阿尔缇妮斯却不放过他,“继续!”
八老苦笑,若就此打住,所有人都不会罢休。
他缓缓道:“如王妃殿下所说,生物电波极其微弱,也不能长久释放,但它是唯一可以刺激细胞再次生长的办法。”
一个人死了,细胞也就死了,任何人类组织都是细胞组成的,它的存在相当于人体的基础。八老和伊恩之所以能够活那么久,服用的药物便是用来活化细胞的,保持细胞最旺盛的状态,不衰败。但是那药没有让细胞从死到活的能力,生物电波却可以,它来源于细胞,只要有适当的生物电波刺激,就像人的心脏停止后,用电击激活一般,细胞也能复活。细胞复活了,所有的组织便会开始重新活化,当心脏被细胞激活,开始跳动时,血液便会流通,人便会复活。
这一开始仅是假设,但在漫长的研究中,八老越来越觉得可行,但没有真正尝试过,因为生物电波的存在时间太短,它一旦离开生物体便会衰竭,便会无用。
“这和AKA又有什么关系,它又不是生物!”阿尔缇妮斯质疑道。生物是指活的东西,机器却是没有生命。
八老不时看向狄克,狄克表情很平静,但越是平静,爆发起来会越恐怖。他再次怀疑自己该不该再说下去。
狄克注意到他一直在看自己,有一种预感从内心涌出,八老要说的恐怕会是自己最不想听的,但他不想逃避,冷声喝道:“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你已经瞒得够久了。”
久得让他再次失去她,久得让他明明有机会阻止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八老收回视线,暗暗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隐瞒要比说出来简单得多。
“生物电波现象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之一,但在所有细胞产生的电波里……”八老为了能让自己有勇气说下去,咬了咬牙,加快了语速,“大脑电波的活动最多。”
这一句,像一盏在黑暗里突然亮起的明灯,照亮了所有的角落。
大脑电波……大脑……
狄克猛地颤了一下,线索像雪花一样纷纷飘落在脑海里。白乌鸦对偷取人类的大脑有着极强的欲望,连土耳其的王妃都不放过,那些被各国送到WFP保护的科学家、生物学家、数学家每一个都是被取出大脑后杀死,还有爱因斯坦不也是在死后被人偷走了大脑吗?
大脑……聪明人的大脑……
他颤动得更厉害,脑中所有的线索被聚集在一起,一遍遍地来回滚动,直到一个答案清晰地出现。
他狂吼:“不!”
八老闭眼,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幕。
狄克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却站都站不住,嘴里一直叫着:“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再也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不只他一个人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了。白乌鸦之所以会让慕容悠复活,便是为了她的大脑,一切的阴谋都是为了她的大脑。
娜娜泣不成声,三胞胎和卡奥利流着泪,心里充斥着强烈的恨意,卡尔和欧阳决只能靠在墙上,免得自己和狄克一样倒在地上。她是不是也如同那些人一样,被取出大脑后再被杀害?他们不愿意想,这太过残忍了。阿尔缇妮斯和萨鲁有震惊,也有怜悯。
八老的一句话,让众人如坠冰窖。他却没有停止,继续说道:“但是大脑电波无法长时间在体外留存,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它与机械融合,使它即使不在人体内,也一样可以存在。当一台电脑与人脑融合,将人脑作为CPU,这台电脑便也拥有了与人类一样的活动能力。”
“不要再说了!”狄克惊恐地低吼。
八老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继续说下去吗?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你们刚才看到的影像便是AKA和人脑融合后产生的影像,你可以将它视为最可怕的杀人武器,也可以将它视为最厉害的黑客。即使是世界上最严密的保安系统,也无法阻止它的侵入,只要它愿意,它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瓦解最强的防御系统,为自己所用。它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也可以毁了这个世界。”
狄克疯了似的揪起八老,目眦欲裂,却吐不出到嘴边的话。他想问,和AKA融合的人脑是谁的?那全息影像,似乎早已泄露了答案,他却不敢唤出那一个名字。或许是别人的,或许……八老却不让他存有任何侥幸。
“AKA人形的形态,来自大脑本身的记忆,也就是……”八老老泪纵横,咬牙道,“它的主人!”
这一句落地,狄克如五雷轰顶。
“再说一遍,它的主人是谁?”沙哑的声音从石门处响起,门已被破坏,安德鲁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
他是怎么进来的,没人知道。听了八老的话,众人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到有人破门而入。卡奥利流着眼泪,看到安德鲁时,便扑了过去。如同小时候知道自己的母亲将不久人世,用所有的气力拜托他救她那般,这一次却是……
“父亲,杀了他,杀了他!”
安德鲁一把推开卡奥利,快步走到八老面前,八老还被狄克揪在手里,他一把掐住八老的脖子。他急喘着,追问道:“再说一遍,它的主人是谁?是谁?”
又是一个痴情的人,只是这份痴情,总是伤他最深。他比慕容悠预计的要醒得早,这也是米修始料未及的。安德鲁一醒,见不到她,便不要命地下了床,到处寻找米修。
米修正准备趁他昏迷的时候带他回芬兰,先把那台人工母体机运上了飞机,却被安德鲁撞了个正着。他清楚试管里的是什么,卡奥利就是这么来的。他不认为米修是想再弄一个孩子给他,或者想搞什么研究,这和慕容悠的情况不一样,千色虽然怀孕了,但孩子不是自己的,米修也不可能为别人做这种事情。
他内心强烈不安,他逼问,不顾伤口已经撕裂,也不顾绷带已经止不住血,他只想知道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米修还想继续瞒下去,只要自己不说,他不可能知道。但是安德鲁接到了手下的一个电话。在朗穆斯的录像被曝光,他认出少女就是慕容悠后,下令手下查探。安德鲁培养了一批十分能干的暗探,竟然查出了白乌鸦,虽然内容不够全面,但足以让安德鲁知晓白乌鸦和慕容悠之间的联系。
米修再也瞒不下去了,不得已他说了。他要安德鲁明白,她死了,她又一次死了。他爱上的是同一个女人,可是,这次孩子不是他的。
米修无法容忍安德鲁不爱惜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一个女人疯狂,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他想骂醒安德鲁,宁愿他像个恶魔一样毁灭世界,也不要他再次为了爱情遍体鳞伤。等他说完,安德鲁疯狂地殴打他,拳头如雨点落下。米修没有还手,任他发泄。当安德鲁住手时,他满身的伤,肋骨断了两根,安德鲁却是满眼的泪。
他从米修口里得知WFP也在查白乌鸦,发疯似的冲了出去。但他找不到人,WFP总部大楼大门紧闭,无论如何吼叫,都没有人出来。他让手下利用卫星查找卡奥利,卡奥利小时候,为了防止他被人绑架,米修在他身体里植入了微小的芯片。一找到卡奥利,他就寻了过来,石门根本阻止不了他。然后,他听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话。一生只爱一人,一生只为一人相思,却在最后连保护她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爱情,他的阳光,被一个叫做白乌鸦的组织毁了。身上的血还在流,可是心里的血已经干了,他已经半死不活。
对安德鲁而言,慕容悠可以不爱他,可以投入狄克的怀抱,只要她安好幸福。她应该无病无灾地活到白发苍苍,到他死为止,她都该活着,好让他看着她的笑容死去。而不是被一个邪恶的组织利用,然后残杀。
她是千色,也是慕容悠。
从米修口里得知这件事时,他的心虽痛也喜,喜的是原来仍是爱上了同一个人,他没有背叛她,爱的始终是她。痛的是既然她是慕容悠,那便永远不属于他,他又该悄悄离开了,然后偷偷注视着她。然而,他的痛还没彻底化开,米修却告诉他,她又死了。撕裂的痛瞬间满溢心头,胸口气血翻滚,他喷出了一口血。他的伤口在来WFP的路上裂了,米修强忍着伤痛帮他缝合,然后又裂了,流了好多血。他一心想要报仇雪恨,什么也顾不上了,就算死,他也要将害她的人挫骨扬灰。
对方很强大是吗?那就比比谁更强大!
“说,那个怪物在哪里?!”他嘶哑地咆哮,换来的是一阵咳嗽,每一口都带着血。
尽管自己的手下查到了白乌鸦,但它的老巢在哪里却无线索。他相信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一定能查到,但眼前就有一个知晓的人,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恨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知道白乌鸦,若是看到录像的时候,他能更上心些,或许她就不会死!
八老认得安德鲁,但对他印象不好,他与狄克、慕容悠之间的情感纠纷,他不是不知道,但当时他忙于应付自己的哥哥,无暇顾及养女,两人一年都见不上一回。他认为有狄克在,定能护她周全,他知道悠受到伤害时,她已经忘记了安德鲁。时过境迁,再生气也无用,她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八老想叫安德鲁放手,狄克比他快了一步,推开安德鲁,冷声道:“和你无关,滚!”
安德鲁根本经不起这一推,朝后退了数步,险些站不稳。米修赶紧向卡奥利使眼色,若自己上前扶,他必定会推开。卡奥利不知道他和安德鲁之间发生的事,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德鲁。
安德鲁倚着卡奥利,轻喘了一下,又狂笑了一声,“狄克,你可知道她怀孕了?”
他不是故意要在狄克心上再剜一刀,只是无法容忍他这样说。她对于自己而言是满身疯长的罂粟,如何无关!她的痛便是他的痛,她的伤便是他的伤,她的恨便是他的恨。将孩子交给米修时她是什么心情,他能猜得到,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她是有多恨白乌鸦,恨到连孩子都不要了?可是狄克不知道,他曾以为她怀孕了,但那是阿尔缇妮斯假扮的,等知道时,她已被白乌鸦杀害。
阿尔缇妮斯本就为慕容悠痛心,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死时与自己一样还怀着身孕,心里的惋惜更甚,眼泪滴落。萨鲁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他其实也知道慕容悠怀孕了,但与她有三日之约,便没有告诉阿尔缇妮斯,谁能想到她会爽约?
此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那便是八老,他被囚禁时伊恩早已告诉了他,即使在坦白一切的时候他也没有提起,说了跟要了狄克的命有什么区别?
狄克瞬间脸色惨白,像是所有的血都从身体里抽干了,谁都知道,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他对着安德鲁便是一拳,米修冲了出来挡在前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嘴角流下鲜血,他抬手一抹,咬牙怒瞪着狄克,“那孩子没事,在我这里,不过还是胚胎,和卡奥利一样,需要时间长大。”
这一句便暴露了他隐瞒真相的所作所为,狄克和安德鲁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揍。米修的为人他们都了解,若是无关的人,他根本不会理睬,那个曾养育卡奥利成人的人工母体机对于他是何等的重要,他若不知道千色是谁,又怎么会帮她?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说,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八老惊闻,也是一拳,米修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他知道了却不说!哪怕只告诉安德鲁一人,小悠或许就不会死。
卡奥利也愤怒,但米修对于他就像是另一个父亲,他下不了手。三胞胎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也没个细节,可米修知道却没说,这等同于害死他们的母亲,他们怒火中烧,怎么也要发泄一下,幸好被卡奥利拦了下来。米修被揍得都没人形了,肋骨又断了一根,他仰躺在地上,喘着气,跟快死的狗一样。他心里也很后悔,要是知道她会一去不回,他绝不会隐瞒。
安德鲁对于米修这次的错,根本无法饶恕。他痛心于她什么都没告诉他,最后一次见面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什么不说?若她要报仇,他会帮她的。错在自己,当她问若自己是慕容悠、他该怎么办时,他就应该洞悉。从米修口里他也知道了她另一个身份——Memory,和二十三年前一样,她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他好想再问她一次,在不知道自己就是慕容悠时,她是否有一点点爱他?这个答案,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午夜幽香的存在,狄克等人并不知情,安德鲁也没想提。
众人只以为千色是慕容悠的事,他是从米修嘴里得知的。几天前米修来补给药品,卡奥利将真相告诉了他,他们都以为他是被吓跑的,却不知这家伙原来是最早知道的,是做贼心虚。这份罪,这辈子他也甭想赎清。
他们也没多怀疑,慕容悠和米修最后是怎么接触上的,只以为米修有过卡奥利这个成功的例子,让她最后只能求助于他。至于安德鲁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众人早就抛到了脑后,谁让萨鲁和米修都不肯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死了。他们知晓得太晚了。
当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他们要毁了白乌鸦。
这才想起安德鲁是怎么进来的,AKA不是早已封锁了WFP,只要是人都攻击吗?卡尔便问他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