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朗斯的遗体由诺尔吉斯从政府停尸房领回,领回的第二天就举行了葬礼,当然这都是假象,为的是不打草惊蛇。棺材里是具逼真的蜡像,真正的遗体早在火化前就被偷偷运送到WFP。尸体有了,万事俱备,独缺一名法医。狄克立刻派人赶往位于纽约曼哈顿岛第五大道49-50街的华尔道夫酒店,因为最好的法医就在那里。
这时,奢华的卧房内,土耳其亲王殿下正脱得精光,准备向最近因为思考案子而完全冷落他的王妃求欢,一群WFP干探就这么好死不死地闯了进去,因为卧房门开着,谁知道亲王大人会这么不知廉耻,喜欢开着门办事?于是,亲王大人的屁股华丽丽地暴露在一群人面前。
全体消音……
半分钟后,大家从尴尬得不知道要往哪里瞅好,变成了极度的欣赏和赞叹。这个臀部哟,真是诱人至极。其中几个女干探,看了直咽口水。
亲王的造型实属性感,王妃却是穿得整整齐齐,坐在贵妃椅上陷入思考,完全没发现背后站着个裸男。这对夫妻的闺房之乐,似乎很诡异啊。
阿尔缇妮斯忘我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他们要聪明人的脑子到底要干什么呢?”她歪着脑袋苦苦思索,又想了一会儿,头没回,径自问道,“萨鲁,你说呢?”
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卧室门口多了一群人。
“我只知道,要谁的脑子都可以,就是不能动你的!”
萨鲁光着身子,仍是毫不慌乱,不过脸色如暴风般恐怖。
“你就不能……”“帮我好好想想”几个字还没出口,阿尔缇妮斯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WFP干探,立刻眼睛一亮,“你们来了!是不是有最新的消息了?”
她兴奋地起身,完全将萨鲁忽略了,自然不会发现他是赤裸的。
为首的WFP干探实在不敢看萨鲁那张脸,对着阿尔缇妮斯答道:“王妃殿下,元帅有请!”
阿尔缇妮斯干脆道:“好,我马上跟你走!”
连日来她对案情苦思不解,就等WFP的人来传消息,立刻不管不顾就往门口冲,到了门口才想起她还有个丈夫在房间里,视线总算有时间落到萨鲁身上。
“萨鲁,我们赶快去……啊!”她尖叫一声,脸更是通红通红的,“萨鲁,你……你怎么没……没穿衣服?”
“哼!”这是亲王大人给她的回应。
阿尔缇妮斯赶紧扑回房里,从衣橱里胡乱取出衣物往他身上套,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穿完,她的脸才不那么红,正想问他干吗把衣服脱光,想到门口还站着一群人,也不好意思问,暂时将疑问抛到脑后,拉着萨鲁的手就走。现在案子最要紧。
WFP干探赶紧让路,让阿尔缇妮斯拉着萨鲁走在前面。到了房外,土耳其的皇家护卫跟了上去,见萨鲁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们,吓得汗毛倒竖,更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不是王妃的吩咐吗?只要WFP有人来,不用通传,可以直接让他们进来。
亲王大人咬牙切齿地哼了一下。
一群蠢货!
到了WFP,阿尔缇妮斯直接被请进解剖室,里面器具准备齐全,工作台上还有一具尸体,她大惊道:“又是被取走脑子的人?”
狄克摇头,“不,他是个记者,几天前因车祸死亡,我们认为他的死很可疑!需要借助王妃的验尸技术,希望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好侦破此案。”
阿尔缇妮斯脸色一沉,虽然她是个法医,有为死者说话的责任,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偷脑案,而非是谁杀了这个记者。
“霍尔德元帅,什么时候我变成WFP的专属法医了?WFP人才济济,这种事情用不着我来做吧?”
狄克知道她是误会了,趁她还没不高兴地摔门就走,他看了一眼卡尔。卡尔会意地点头,立即将所有的事情全盘告知。她和他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必要隐瞒,她又那么出色,告诉她,反而对这件案子有利。
听完前因后果,阿尔缇妮斯说道:“你们是说这个人可能知道白乌鸦的线索,所以才会被杀?”她的逻辑思维能力实在很强,待卡尔说完,她就总结了其中的要点。
“是,我们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一本手册,据他儿子称这本手册他很少离身,经常在上面写下重要的事情。这本手册有被撕了一页的痕迹,而被撕掉的那一页日期正是他死的那天。”
阿尔缇妮斯想了想,“也就是说,你们有理由相信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会导致杀身之祸,所以你们想让我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线索,例如真正的死因,又或者杀他的人有没有留下痕迹!”
狄克颔首,“虽然警察认定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但我仍觉得有必要复查一次。”
“哦,那我明白了!”阿尔缇妮斯气消了,差点以为他们是把她当成了廉价劳动力。
她看了看死者,“验尸的确难不倒我,不过我先声明,这具尸体的第一个经手人不是我,而且验尸的黄金时间,是在死亡后的三十六个小时内,现在隔了那么多天,还有没有留下线索,我也没把握。”
“我们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王妃殿下尽管一试。”卡尔向她递去一次性塑胶手套。
阿尔缇妮斯接过戴上,走到死者身旁,先是看了一眼绑在死者大脚趾上的名牌,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死者真诚地说道:“朗穆斯·吉亚先生,得罪了!”
她掀开死者身上的蓝绿色薄被,开始仔细地检查。她很细心,技术也娴熟,任谁都看得出她对人体的构造有多熟悉。四十五分钟过后,她两手撑在检尸台上,陷入冥想状态,久久都没说话。
卡尔忍不住问道:“如何?”
“从尸体的状况上看,车祸死亡,并无可疑!”
“你确定?”狄克不免有些失望。
“我说了,从尸体的状况上看,是车祸死亡!”阿尔缇妮斯重复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车祸死亡这点没错,但是他自己造成的,还是他人造成的就不一定了?”
她点头,“可以这么说,警方对他所开车辆的检查怎么说?”
“车辆制动系统正常,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所以我们才会想到或许死者身上会有什么线索。”
“我的检查结果是他在撞到前方车辆时,造成极大的压力,胸骨被方向盘挤碎,心脏、肺部破裂大出血致死。虽然这是死因,但是他的后脑勺破碎的程度有点奇怪。”
“奇怪?连胸骨都碎了,后脑勺碎裂有什么奇怪?”卡尔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胸骨的硬度和头骨的硬度是差不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车速!”
“车速?车速怎么了?”
她解释道:“撞击后,由于惯性,他的头很大力往前甩去,但是由于保险带的拉力,他的头没直接撞到挡风玻璃上,而是又往后甩了回去。后脑勺撞击到座椅的头枕,但是座椅头枕里有海绵填充物,绝大部分情况下,只会让驾驶者脑震荡,或者昏厥,又或者扭伤颈部,也可能造成颅内出血,但绝对不会碎裂,还碎成这样!除非他的车速快得惊人,让撞击力度大到撞在座椅头枕上,也像撞在石头上那般,这就好比从五十米高的悬崖往海里跳,跟跳在水泥地上一点区别也没有!”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眼神很犀利地看向卡尔和狄克,“我有理由怀疑他没踩过刹车!一点都没有!”
“稍等,我看看……”卡尔翻查着从警察局得来的事故检验报告。之前想她会来验尸,只等结果一出,和警察的报告对比一下,就可能会知道有没有区别,所以先前对这份检验报告并没有查看,但她说死者没有踩刹车,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警察调查证明他没有醉酒驾驶,猜测可能是车速很快,快到他连踩刹车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撞上了前方的卡车。报告上面写得很清楚,他的确在车祸发生时,没有减速,警方也曾怀疑为何他没踩刹车。但他的验尸报告中很清楚写到他没有饮酒,神志是清醒的,因为若是神志不清,他在这样的车速下,行驶了三十多分钟不撞上行人,或是其他车辆,根本不可能。直到十七公里以外的郊外,他才撞上卡车,车上又只有他一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神志很清醒,只是在郊外时,卡车突然从离他很近的前方车道中出来,在那样的车速下,他连踩刹车的机会都没有就撞了上去。”
众人皆是一愣。没有踩刹车,这怎么可能?撞击前,无论是谁,都应该本能地踩下刹车,这和来不来得及没关系。除非……
“既然不是醉酒,那么有可能是他没法做到!来不及踩刹车和根本无法踩刹车从表面看是一样的,但是从怎么死亡的角度看,却有着太大的不同!”阿尔缇妮斯分析道。
狄克明白了,“他是被人杀死的!用一种我们不知道而又找不出线索的方法,用车祸毁灭了他。”
“怎么可能?这世上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眼见自己要被撞死了,连刹车都无法踩?”卡尔嚷道,“除非对方像悠一样,会那个什么点穴的本事!”
阿尔缇妮斯并不太清楚卡尔所说的悠是谁,不过点穴她倒听过,她有一半中国血统嘛,武术虽然没学过,武侠小说也没看过,但总听过,而在中国真有这种奇人存在,只是她没亲眼看见过。不过,她不认为对方有被点过穴道,否则她一定能找出来。若死者真被点过什么穴道,身上一定会有痕迹,就算肉眼看不出,但她用红外线照过,没有这种痕迹,要是有,说不定还能找到指纹也说不定。对方行事那么缜密,这种错误绝对不会犯,除了这个点穴,还有更好的方法。
突然,狄克和阿尔缇妮斯同时说道:“催眠!”
这是唯一的答案,也让找不到线索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催眠?!”对于这个方法,卡尔不陌生。
“没错!”阿尔缇妮斯应道,“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死者上车前可能被暗示过要开快车,而且到某一速度时,不能踩刹车!而且暗示让他保持清醒状态,否则万一撞到人会让计划失败。一旦撞到人,警察可能会在他死前就把他拦截下来。”
“清醒?!上帝,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撞死?!”
“这个可能性很大,除了腿,他或许一切都正常!”
卡尔和狄克都静默了。这种杀人方式太残忍了,让死者在死前还要深刻地感受一下何为恐怖。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个疑点!”
狄克回过神,“什么?”
“他的手指有被咬伤的痕迹!”她举起朗穆斯的手给他们看。
正如她所说,朗穆斯的食指上有一个伤口,看形状,的确像是被人咬的。
“这说明了什么?”卡尔问,“或许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这和他的死应该没有关系吧?”
阿尔缇妮斯将朗穆斯的手放了回去,“我也觉得他是自己弄伤的,但是,这个伤口让我有了一个假设!”
卡尔和狄克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仅仅是假设,因为我还没去论证,但根据我的直觉和经验,八九不离十。”
“你指什么?”狄克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是除了悠,第二个能让他赞叹的女人。
“这个伤是新伤,照我的判断应该在这几天伤的,更确切地说,可能是他出车祸那天弄伤的。”
“如你和狄克所说,他是被催眠了,会不会他是想借疼痛,让催眠失效?”卡尔提出自己的想法。
阿尔缇妮斯看向他,“要是我,为了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绝对不会弄那么一个小伤口!这么个小伤口,会不会感到痛,还是个问题。”
卡尔无言以对,想起娜娜在他进解剖室前的提醒:在她面前,最好不要提自己的想法,因为通常都会被反驳,而且反驳得你哑口无言。
“那你认为呢?”狄克问。
“我认为?”阿尔缇妮斯挑眉,“很简单,一个人在被催眠,无法反抗,又面对死亡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要让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害自己的人。我相信这位朗穆斯先生一定很恨白乌鸦,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无论如何他都应该留下线索!我想白乌鸦绝不可能给他留下行动电话,那么他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留下线索。”
狄克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大声喝道:“那本手册!”
“Bingo!”阿尔缇妮斯打了一个响指。
卡尔还没明白过来,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们说那本手册有一页被撕掉了,我就觉得很奇怪,白乌鸦行事那么缜密,若是那本手册上有写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他们整本拿走就行了,根本不用撕掉一张,因为这样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绝对不会那么做。既然不是他们做的,唯一能做这件事的就是死者本人,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做,只有这样事情才说得通。”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狄克和卡尔。
“继续!”狄克显然能很好地跟上她的节奏。
“好,我们假设是死者自己撕掉的,那么撕掉它是为了什么?撕掉后放在什么地方才是最安全的?第一个为什么,我们已经假设过了,上面一定写有某些对白乌鸦不利的东西;第二个才是重点,他撕掉后放在哪里才最安全。车上?我相信他在死前应该知道那样的车速,绝对会是车毁人亡,放在车上太不保险,而且要是白乌鸦在他死后,比警察先赶到,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检查车辆的每一个角落,以保证没有线索可查。那么当时除了车子,还有什么地方,既可以不让白乌鸦发现,又能很好保存它呢?”阿尔缇妮斯走到摆放验尸工具的工作桌旁,取出一把柳叶刀,刀面映出她那双美丽的紫眸。
“他无法踩刹车,车速又那么快,要打开门跳车的话,死得会更快,那么怎么办?只有一个方法,吃下去!在自己撞车前,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在自己的手册上,写下自己最后要说的话。因为紧急,他的笔力很轻,因此你们才无法用铅笔弄出他写的东西,然后在撞车前的一刻,他撕掉这张纸,吃下去。所以当车撞上时,他来不及把手指从嘴边挪开,碰撞时力度很猛,牙齿也就磕到了手指,伤了它。”说完,她已经来到朗穆斯的遗体旁,用刀熟练地划开他的胃部,“人在死亡后,胃酸就会停止分泌,也就是说,如果他在死前吃了什么,死后,所吃的东西都会留在胃里,绝对不会被消化!唔……他还真吃了不少东西,我看看,沙拉、牛排、鳕鱼,好家伙,还有一堆薯条……”
她用镊子在死者胃部翻找,夹出来的东西先不说气味,就说样子吧,真的是……
“有了!”她突然大叫。
狄克和卡尔屏息看着她从朗穆斯的胃里,用镊子取出一张沾着胃液而显得黏糊糊的白纸。
“狄克!”卡尔激动地大叫。
“这位朗穆斯先生很聪明,他知道死后会有人验他的遗体,他赌了一把,不过有点可惜,他不知道按照车祸处理程序,他这种死后立即被发现的,一般不会切开胃部看他吃了什么,以食物消化程度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其实就算不是死后立即发现,以现在的科技验验肝温就能知道死亡的大概时间了,除非他有中毒迹象。至于是不是醉酒,验血就行了。所以验尸官只会检查他是因何致死,有没有醉酒驾驶这些,根本不会检查他的胃。幸好你们有怀疑,否则等他火化了,可真没线索喽!”
她将那张黏糊糊的纸条放进不锈钢容器里,递给他们,“我建议你们立刻找法证,这张纸被胃酸泡了那么多天,就算没被腐蚀,字迹估计也模糊了,需要科学手段来恢复。”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就是这么发达,就算纸张被烧毁,只要灰烬不散,一样有办法还原字迹。
“卡尔,马上给法证送去!”
还用他说吗,卡尔早一把接过,往外冲了。阿尔缇妮斯这时正很尽责地将死者的肚皮用线缝合,完成后,她习惯性地再次双手合十。
“朗穆斯·吉亚先生,您可以安息了!您用命换来的线索,我一定不会让它变成废纸。”她鞠了一躬,为死者覆盖上蓝绿色的薄被,然后边脱手套,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她望向狄克,“等法证恢复那张纸上的字迹,起码需要一个半小时,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狄克惊愕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是法医,习惯了,可她刚才在死者的胃里看到的食物……她竟然像无事人般,还有胃口吃东西。她也太强悍了吧!
看他没反应,阿尔缇妮斯耸了一下肩,自顾自走了出去,她找萨鲁去吃午饭,要吃什么好呢?今天,她的胃口会很好!
一个半小时后,纸张上的字被恢复,字迹非常潦草,看得出当时写它的人有多么着急。上面写着:
The Bank of New York Company Inc
Strongbox 423
Password:my queen my godness
意思是:纽约银行,423号保险柜。
密码:我的女王,我的女神。
时间暂时回到一个半个小时前。阿尔缇妮斯脱下白袍,再将双手洗净消毒,信步走出解剖室,室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亲王大人见她出来,脸色才变得好看些。他不喜欢她和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共处一室那么久,即使对方是WFP的人,也不例外。尤其在今天还被WFP的人打断他美好的求欢大事,心情更是恶劣。和三千多年前不一样,他不需要征战沙场,扩充国土,更不需要成天玩心计,在这和平的年代,财富、名誉、地位自他出生就已经拥有,若不是阿尔缇妮斯的存在,他实在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还好他遇见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爱着她,宠着她。妻奴是他认为最有前途的职业。
见阿尔缇妮斯走出门口,第一个寻找的人是他,他的脸色如水般温柔,不用她寻找,已经第一时间送上了门。“好了?”
她点头,亲昵地勾上他的手肘,“让你久等了!”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说过无论什么事都不准离开我半步的。”
每次她解剖尸体,她都不让他陪着,他有手有脚,就算没学过,打个下手总可以吧,可她偏偏不同意,以前是,现在又是。以前就算了,现在是非常时刻,他对此颇有微词。
“这里很安全,解剖室里四面都是墙,连个窗子都没有,还有两位WFP大将在,你不需要那么担心。”她找个理由搪塞他。
真正的理由是:她实在不喜欢让萨鲁看到她解剖尸体的样子,这是所有法医的通病,就算自己最爱的人不惧怕尸体,也不畏惧解剖的过程,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解剖尸体又不是拿着刀切牛排,一点优雅都谈不上,反而解剖的那个人看起来会有点阴森怪异。
她叹一口气,他是不会明白的,拍拍他的手,“萨鲁,我饿了!”这是一句很有分量的话,分量大到,即使萨鲁再有微词,再有不甘,也都瞬间抛到脑后。
“想吃什么?”典型的妻奴风范。
阿尔缇妮斯歪着脑袋思考着。
一旁的诺尔吉斯见狄克出来,急匆匆上前,抓着他的袖子问道:“怎么样?我父亲的死是不是真的有可疑?”
狄克直言不讳道:“你的父亲果然是被谋杀的。”
诺尔吉斯一震,往后倒退了几步,他是个孝子,这个打击对他而言肯定很大。
“有……有没有线索?我刚才看到卡尔·威廉姆先生拿着什么东西跑了出来,我问了好几遍,他都不理我。”
狄克抽回自己的袖子,“那就是线索,我们还需要时间恢复!”
“是吗……要等多久?”诺尔吉斯追问,恨不得立刻知道线索是什么。
“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不如一起用餐,边吃边等?”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结果出来。
“这时候哪还有心情吃东西!”诺尔吉斯愤慨道,“我的父亲是被杀死的,凶手甚至仍然逍遥法外!”
“请冷静一点!”狄克见他情绪很激动,出声安抚。
“元帅阁下,无论如何,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线索是什么,我要为我父亲报仇!”他双眼通红,嘶喊道。
“当然!请先随我去休息室,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折腾了大半天,他不累,自己也累了,其实他比谁都着急,好想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诺尔吉斯点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随着狄克往休息室走去。
“那个人是谁?”正打算和萨鲁一起去用餐的阿尔缇妮斯向一个WFP人员问道。
“是死者朗穆斯·吉亚先生的儿子,诺尔吉斯·吉亚先生。”那人正准备将尸体装进尸袋,送进冷柜,以便保存。
“哦,谢谢。”阿尔缇妮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诺尔吉斯的背影。
“露娜,怎么了?”萨鲁低头询问。
“没……没什么!”她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萨鲁抬起她低垂的小脸,“露娜,不如我们去有猪脑料理的餐厅,你该好好补补了。”
“猪脑?!”她的头立即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要,我不要!”光想想就觉得恶心。
“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吃啥补啥吗?我看挺适合你的。”
“我不要,坚决不要,想吃你自己去吃,我宁愿吃白粥!”
萨鲁眼睛里亮过一丝狡黠,“那你听话,别再过度使用你的大脑,免得我让人去买猪脑、牛脑、羊脑什么的,给你好好补一补。”
“讨厌,你欺负我!”她都想吐了。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里,“不欺负你一下,我这被冷落多时的心,没法平复啊……”
阿尔缇妮斯嘟着嘴想要反驳,却被亲王大人用嘴堵住。缠绵的吻,长长久久,让旁人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这对夫妻恩爱得也太过分了,也不怕害人长针眼。
另一边,千色回到与唐共住的居所。
唐见到她,高兴地从沙发上弹跳而起,“千色,这几天你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接,也不许他找她,真让他担心得要命。
千色有很多疑惑想问他,却瞄到茶几上的手枪,转移了注意力,“有任务?!”
唐点头,“是,Boss的命令。”
茶几上还有一张照片,被枪压着看不清楚照片上的人,千色移开手枪,骇然道:“那个记者是你们杀的?”照片上的人正是朗穆斯·吉亚。
“是,想必你也看到新闻了!”他们本来就是杀手,Boss让他们杀谁,他们就会杀谁,这是工作,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命令。
“为什么要杀他?”她非常激动,本来她就有疑惑,现在心里更加笃定一件事,“是不是因为慕容悠?”
唐大惊失色,“千色,你怎么会……”她怎么会突然提起慕容悠!
“唐,Boss对慕容悠好似有一种执念,他一直在让我们接触和慕容悠有关的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朋友、她的……反正就是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唐,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唐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阵追问,弄得全身僵硬,“千色……”
“慕容悠已经死了啊,Boss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千色……”他看着她,呼吸像是停了一样。
“她人都已经死了十六年了,她身边的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既然Boss对她这么执著,为什么十六年前不动手,非要现在动手?我……”
“千色!”唐猛然抓住她的肩膀。
“唐……”她被他惊恐中带着狠戾的表情吓得怔住了。
“千色,这和你无关,不要去想了!无论Boss说什么,我们只要照着做就行,其他的……其他的和我们无关!我们是杀手,千色,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怎么不明白?!她是个杀手,以杀人为生,她比谁都明白。可她现在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生人,Boss要她怀上……
“千色,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你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唐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先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杯牛奶。”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接听,“火焰,是我!怎么样?是吗?那太好了,一切都很顺利。嗯?去哪里接应你?纽约银行?好,我马上去,你万事小心!”
他挂了电话,将茶几上的手枪插进腋下的枪袋。
“是火焰?你们有任务?其他人呢?”
“这次行动就我和他,其他人另有事情在身。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接应火焰,晚上一起吃饭。”唐关心地为她倒了杯温牛奶。
“任务是什么?”她接过杯子问。
一开始,她、唐、火焰、翠、黑羽、姬娜得到的命令是一起合作,但近期,不要说是合作,她像是被完全排除了。不用说,一定是Boss下的命令。
唐对任务,从来不会向她隐瞒,“朗穆斯·吉亚有些东西,可能对我们不利!不过他很狡猾,即使是火焰也无法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但是我们肯定他隐藏了什么东西,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留了后招。”
“后招?”她眼睛一亮,“你们……引蛇出洞?”
唐点头,赞许之色在眼里闪烁,她的聪慧无论过去和现在都一直没变过。
“我们猜到WFP会让阿尔缇妮斯·露娜·哈德斯再验一次尸体。”
“我明白了,可为什么要去银行接应?”
“朗穆斯·吉亚在银行有一个保险柜,这也是火焰刚知道的,他现在正往银行去,将东西取出来!”
“你是说火焰直接去了银行?”她突然跳起身,差点将牛奶洒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唐眼明手快地稳住杯子。
“大大的不对!”千色放下杯子,猛地抓住唐的手,脸色凝重万分,“唐,火焰有危险!”
这一边,阿尔缇妮斯和萨鲁正用着餐,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萨鲁将手机递给她。
她喝了一口矿泉水,用餐巾擦了擦手,接听道:“你好,我是阿尔缇妮斯……”
萨鲁看她盘子里还有一大堆食物没吃,想到来电的是WFP的人,接完这个电话,她准不会吃完,于是将盘子挪了过来,将上面的牛排切成一个个小块,打算待会儿喂她吃干净。
“出来了,写了些什么?哦……纽约银行……我已经吃完了,马上就可以回来,我也去!什么?诺尔吉斯·吉亚先生已经去了?”突然,她站起身,因为用力过猛,身下的椅子也被她带倒了,“他直接去的吗?什么都没说?我是问,他难道没有说要报警的话吗?没有?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们元帅呢?好……你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我电话!”
挂上电话,阿尔缇妮斯就往餐厅门口冲,快得萨鲁都来不及反应。在餐厅门口守卫的土耳其士兵,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慌慌张张地跟上。
“露娜!”萨鲁追上她。
“萨鲁,带我去纽约银行,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路上我会和你解释!”她扯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朝地下车库奔去。
上了车,萨鲁才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启动引擎,打了方向盘,急速往车库外驶去,虽然纽约他不熟悉,但是有GPS,照着路线走就行。
“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诺尔吉斯·吉亚既然是个孝子,为什么在知道我找到可能找出杀害他父亲真凶的线索时,没有想到要报警。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一定法律知识的人,在知道自己的至亲被害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就是报警,可他根本没有!”
“WFP不算警察吗?”
“不,WFP对于非国家高层人士委托的案件,或无法确定是否会影响国家稳定、世界和平的案子,只会退回一般警局或FBI,让他们处理。诺尔吉斯·吉亚应该明白,可他完全没有那么做!”
“或许,他知道他父亲的死牵扯很多,警察可能没能力缉拿凶手。”
“不,WFP对他隐瞒了一些事。”在任何疑点都没确定前,通常政策就是保密,即是说诺尔吉斯从头到尾,只会知道他父亲的死可能和以往他所揭发的黑幕有关,不会知道和偷脑案有联系。
萨鲁不爽了,“他们什么都跟你说,倒把我给忽略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阻止他的愤言,继续解释,“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先报警,然后再去考虑保险柜里的东西是什么。即使里面藏着重要线索也一样,把东西放在保险柜比放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根本不急于取出。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贸然取出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即使WFP的人要他立即前往取出,他也不应该答应得那么爽快。他是个大孝子不是吗,先前还那么歇斯底里,知道他父亲在银行有个保险柜后,就不管不顾了,好像他所关心的只有保险柜里的东西。”
萨鲁想起午餐前她曾在见过诺尔吉斯后,有过片刻的若有所思,“明白了,所以你先前才会对着诺尔吉斯发愣!”
“没错,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止一次追问线索是什么,却半点没有报警的打算,可当时……”阿尔缇妮斯自责万分地绞着自己的手。那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萨鲁稳住方向盘,抽出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露娜,别自责!”
“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萨鲁,再快点,我们一定要赶在他把东西取出来之前截住他。”
“WFP应该会派人跟着他,你别太担心!”
阿尔缇妮斯摇头,“为了不引起白乌鸦的怀疑,WFP不会派人跟着他,我想这也是他一开始就算到的。按照纽约银行的保密法则,能进保险柜取东西的,除了存东西的人,就只有此人死后的法定继承人,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
“露娜,照你这么说,他……”
阿尔缇妮斯狠抓一把自己的膝盖,“他不是真正的诺尔吉斯·吉亚,他可能是易容假扮的!或者其他什么方法,总之,他不是!”
“也就是说,他想比谁都快一步,把东西夺走或是销毁!”
“没错!”
萨鲁一惊,深刻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握紧方向盘道:“坐好了,我要加速了!”说完,他用力踩踏油门,车子立刻像风一样飞驰而去。
正如阿尔缇妮斯所说的,现在的诺尔吉斯·吉亚并不是真正的他,是火焰假扮的。在朗穆斯·吉亚死后,火焰第一时间假扮成他的儿子,来了一招引蛇出洞,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假意发现那卷暗格里的带子,然后播放,引出所有有关的人。虽然没有杀死汉吉汗斯,但是这招引蛇出洞并不是毫无收获。最重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保险柜号码、密码都有了。他要做的就是带走里面的东西,或者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销毁。他也猜到WFP的人为了避人耳目,只会让他一个人前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时机。
与此同时,阿尔缇妮斯已经和狄克联系上,并说明了一切,WFP已经派出机动队,朝这里赶来。但是,阿尔缇妮斯认为等他们赶来已经太迟了。纽约银行和瑞士银行一样,有着特殊的保密法则,即使她和萨鲁贵为土耳其皇室,也无法要求银行阻止假诺尔吉斯取出保险柜里的东西。
“萨鲁,保险柜大多都在真空的环境下,只在保险柜区域大门打开时,才会有少量氧气进入,他不会在那里待很久,让我想想……”她站在银行门口,努力想着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
她身边全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一个便是易容后的千色。千色与她擦身而过,稳步朝银行走去。
她戴着微型的耳麦,说道:“唐,没有我的信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明白,幸好你发现得早,要不然火焰真的危险了,但是现在我没法联系上他,放置保险柜的地方可能没有信号。”
“我先进银行,一看到他,我会打信号。”她说着,已进了银行,前台小姐很热情地招呼她。她微笑以对,随手拿起放在休息区的理财小册子,一边看,一边环视周围的环境,并注意着门外阿尔缇妮斯的一举一动。
外头,阿尔缇妮斯终于想到了办法,“萨鲁,让护卫装成抢劫犯进去抢劫!”
土耳其侍卫们听了,吓得脸都青了。
“纽约银行有安保设备,电脑在识别到危险侵入后,通往保险柜区域的大门便会自动关闭,这样他就插翅难飞了。就算他已经出来,抢劫犯也可以让他无法自由出入。”
萨鲁再一次展现妻奴的本质,对一干忠心耿耿的侍卫命令道:“照做!怕什么?是假的,你们不会蹲监狱!”
为臣者,自然以君命为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千色虽然听不见阿尔缇妮斯和萨鲁的对话,但她猜到了他们会采取行动,“唐,她可能想到办法了。”
“那怎么办?你还是赶紧出来!”
“不,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她朝一旁的ATM自动取款机走去,看见离取款机不远的墙上有一个火灾警铃。
“千色……”她身上装有跟踪器,唐正在车上查看银行的平面图,她的移动,他自然能看到,“你想做什么?”
“联系上火焰了吗?”
“已经有信号了,正在联系,你等一下……”过了一会儿,“联系上了!”
“让他去厕所,去掉易容,我也会去。”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