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怜家伙肯定和我一样已经被卷入到这场事件之中了。
桐诺心中想着,不由的生出一丝怜悯。
他耸耸肩,
“很可惜,我刚刚说的,实际上都是正常情况下,身体面对某些特殊环境做出来的正常反应。”
“这种反应就像猫会害怕、厌恶棍状的物体一样,这是一种先天反应,不必太过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倒不如安慰一些,让你好好享受接下来可能不多的时光。
面对灰帽子表示怀疑的表情,桐诺没有多在意,反而重新打量灰帽子,试着找到他身上可能与他被卷入有关的线索。
他很容易的便发现了某样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只见灰帽子左手上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厚重书典,封皮上的书名用墨绿色的颜料印漆上。
其形态即不由纯粹的线条构成,也不由纯粹的曲线构成,该弯曲的地方用直愣愣的折角代替,该顺直的地方却又用上了让人厌恶的扭曲。
便是不看内容,整体上让桐诺毛骨悚然。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桐诺将手伸向灰帽子的左手,灰帽子见状也顺手一递。
“圣典第一卷,《祝福的炉蓟之雾》,带着它我会安心一些。”
-蒸汽与永恒圣典?哪个教会的?
淡淡的困惑之感如投石入水一般掀起心中的涟漪,继而又被更多的思维所淹没。
不似木质纤维,而似胶质纤维的细腻冰冷触感从指间浮现,一下就唤起了桐诺的熟悉感。
这是与《祭语》相同的触感,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桐诺将书摆正,却发现书典上的名字却不是所谓的《祝福的炉蓟之雾》,而是《毒霾下的罪恶之都》。
“你确定这是《祝福的炉蓟之雾》?”
“当然,它的模样可能和你们家的不一样。”
“它是我们家独有的,样子十分独特。”
“我还听说它是修持会某位著名的牧师亲手抄录的。”
灰帽子犹豫了一会,又接着道:
“或许桐诺你说的是对,只是最近这些周围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太过紧张了。”
“紧张再加上这里怪异的环境,我才让心神不宁。”
对,看起来是的了,之前的感觉一直都不强烈,直到到了这里才有明显的感觉,应该就是环境的问题。”
——不,可怜的孩子,完全不是环境的问题,你肯定已经被卷入到这场事件之中了,而且……
桐诺看着灰帽子的眼神之中透露出怜悯之色。
这种事情倒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近日的精神压力而将家里面看上去怪异的书籍,当做信仰的圣典,作为精神安慰。
只是,仔细看看这本书的特征,就让他浮现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此外,灰帽子的心智好像被什么存在屏蔽住了内层的想法或者感知,只留下表面的结构。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只要从外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就能看到其内部存在着微妙的不和谐的隔膜。
面对着这种怪异,桐诺的手轻微的颤抖了几下,显示出其内心的不平静,不过,数个刻意加深的呼吸之后,身体又慢慢平静。
——还不是时候,需要有耐心。
——暂时没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能有类似的神秘力量,可以做的应该会更多吧……
桐诺对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更加渴望。
毕竟,只有掌握了神秘才能深入神秘。
“宗教物品总是能给人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我想我现在也需要一点慰藉。借我一会,马上还你。”
接下来短暂的走路时光之中,桐诺从灰帽子手中暂时借到并快速浏览了这本《毒霾下的罪恶之都》。
整本书似乎是以铜铝机械城祖玛为蓝本。
它用了一大堆仿佛强迫人去触摸冷血动物鳞片一样,让人恶心得作呕的形容词,描述了在毒霾之中某个家族。
这个家族因为子裔断绝,而重新开启家族之中的封印。
之后,他们利用封印之中比古老更古老的东西,复苏子裔重新血脉的传承,但是也因为流传下来的诅咒而步步走向毁灭的故事。
虽然将故事极为简化之后,可以看到故事的脉络,但是实际上整片文章缺乏逻辑,可以说尽数是胡言乱语。
作者只是在用毛骨悚然的语气,歌颂着潜藏在人类脑髓深处的恐惧和黑暗。
甚至不止是歌颂黑暗,更实在夸赞那古老的不能更古老的存在所给人带来的丑陋诅咒。
不过,这本书又与《祭语》不同。
这本书似乎只是凡人所写。
书上只有那种独特的触感与《祭语》相近,而并没有其他独特之处。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那也只是感觉上有所相近,毕竟都让人感觉诡异、恶心。
——这本书内里没有某些不可理解的怪异。
——看上去也不像是这本书,将灰帽子牵扯入了这件事情之中。
桐诺一边想着,一边将书还给灰帽子。
灰帽子似乎借此找到了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机会,
“桐诺,你刚刚不是说,环境才是我心神不宁的原因吗。”
“我觉得真的是这样的,越是快要到追悼会的地址,越是感觉不安。你也应该和我一样,有类似的感受吧。
“待会,我们追悼完就离开吧。赶紧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
灰帽子表情沉重,看上去为了走完追悼会的流程,进行了不少心理建设。
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又止不住的催动他早点远离理论上导致他不安的事物。
——就像是猎物感受到了隐藏的捕猎者,而不安的四处逃窜一样。
桐诺不置可否,心理默默的做出了类比。
——只是,有用吗……
——普通人在这种境遇之中……
“啊,桐诺,我们好像到了……”
看着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与威利十分相似的面容中,露出些许悲伤与憔悴,但是依旧直直的挺着背脊。
他带着整齐而干净的白手套,从细节中体现出威严。
桐诺简单的做出了判断——威利的父亲。
至于背后那位走路颤颤巍巍,头发花白,老人面容,服饰装扮显得更为职业化的人,显然是他们家管家一类的人物。
“对于威利的死,我们表示深感遗憾……”
在以略带悲痛的语气与长得像威利父亲的男人寒暄几句之后,桐诺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困惑。
“为什么你们不戴口罩呢?这也是你们的家族传统吗?”
是的,眼前的情景确实让人感到困惑。
机械城的毒霾早就为人们所适应,因此基本上只要是在远离净化器的地方,有能力购买防霾口罩的家庭都会紧紧的套上防霾口罩。
可以说,口罩在机械城之中就是类似于外衣、外裤一样的存在。
看见不戴口罩的人,就像在其他的城市看见不穿着外衣就跑出来做事的人一样。
这在暴露于毒雾之中的大街上,或者其他公共场合,是让人困惑的事情。
眼前威利的父亲和管家明显都是一愣,表示出他们可能从未想过会被别人问及这个问题。
不过转而,威利的父亲用一种怪异的,表示疑惑的语气说道:
“威利平日里应该也没有戴口罩吧?可能在这之前没有向你解释过这件事情?”
“不同于这座城市中其他神灵的信徒,作为‘蒸汽与永恒之主’的信徒,我们相信——有别于其他城市的浓密迷雾,是受到‘蒸汽与永恒之主’宠爱的象征。
“我们更相信沐浴在这充满炉蓟芳香的浓雾之中,能够给我们带来祝福,使我们受到命运的青睐。”
桐诺挂起一个表示尴尬的笑容,摸了摸脑袋道:
“原来如此,平日里对我们家信仰之外的信仰,或者习俗传统一类的事情,没有太多的了解。”
“平日里也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因此今天才提出了这种愚蠢的问题,还请见谅。”
——愚蠢才怪!
他终于想到了,蒸汽与永恒圣典背后所代表的神灵与教会。
‘蒸汽与永恒之主’对于作为外来者的桐诺来说自然无比陌生。
但是‘桐诺’的记忆却告诉了他事实——这是史称‘永动之灾’的灾难之前,被消灭的‘蒸汽修持会’所信仰的神灵。
也是现在被世人当做伪装成神灵的妖物。
换而言之,在拥有正规神灵教会的城市,根本不可能成为公开的信仰。
在现在被霜烬教会与塑辰教会把持的机械铜铝城祖玛,只有属于两个教会伟大的神灵的信仰是可以被公开讨论的。
其他的城市正式教会的神灵信徒数量极少。
即便不被称作邪教,但也极少公开讨论。
信仰‘蒸汽与永恒之主’更是等同于邪教信徒,会遭到两大教会的清理。
而面前的威利父亲将信仰说出时轻松的、无所谓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就好像在他的心里,还把信仰‘蒸汽与永恒之主’,当做是信仰其他被接纳的神灵一样,是可以公开表述、公开讨论的事情。
——怕不是进到邪教窝了?
——《祭语》与理论上已经消亡的‘蒸汽修持会’,甚至是蒸汽的神明有什么样的关系?
——蒸汽修持会真的已经灭亡了吗?
自己在来的路上所见之景,又浮现在眼前,而后又快速消失。
桐诺没有把心中的困惑写在自己的脸上,而是在心里默默的记下。
回答完桐诺的问题之后,威利的父亲掏出一块精致怀表,看了看时间似乎是在确定什么,然后嘴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
尽管应该是表示悲伤的场合,这弧度却构成了一个与追悼会氛围完全不相适应的笑容:
“晚上,根据我们的家族传统,将会举行一场私人晚宴。
主要是为威利生前的友人所开设,威利在生前按照传统准备了一些展示给他的友人的物件。
不知你们是否乐意参加?”
-晚宴?
尽管说话的内容让人感到困惑,但是桐诺却觉得他身边的老人更值得注意。
至少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