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灾难还在继续——如她所料，顾晔清真的上门讨要借条中的欠款……那笔根本是痴人说梦的巨款。
偏偏在同一时刻，季刚遭人绑架，匪徒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只是送来一截他的小拇指……要怪就真的该怪他不乖，非说什么玩点狠得，利用自己一副好的皮相，假戏真做去勾引顾晔清即将离异的妻子，在小夫妻之间又点了把火，本来有望复合的两人，此真的要彻底孔雀东南飞了。顾晔清这次找人绑了他，也是因为在气头上，并且已经沦落疯狂的边缘了，背水一战是免不了的了。
光是恐惧二字已经远远不能表达刘慧芝此刻的感受了……她发了疯一般地尖叫，将那截手指扔开老远，不是六神无主，而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罪恶感，它们正攻城略地的占领她千疮百孔的心。
是你，是你心肠恶毒，所以遭了报应……
是你，是你不安好心，所以你的丈夫必须替你还债……
是你，是你太过自私，所以你的儿子这么不成器……
现在，轮到你了……你必须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家破人亡也洗不清你的罪恶！
“啊——”心像被重型机车碾过一般，没有完整的地方，血肉模糊的让人惨不忍睹。她尖叫，歇斯底里的吼出自己的恐慌，吼出自己的绝望……
当长歌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这间漆黑无比的小屋时，刘慧芝嗓子早已哭哑，眼泪早已流尽，两只眼睛肿得可怜，她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子一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到长歌走向她，目光却是十分空洞的仿佛可以穿透人体望向她的后面。长歌不适应突然的黑暗，摸索着想要将灯打开，可是重见光明的那一刹那，耳畔传来的是刘慧芝鬼魅凄凉的尖叫。
长歌被吓坏了，手一哆嗦，世界恢复黑暗。
尖叫随之停下，刘慧芝继续缩在一角，双手环膝，惊恐的打量着周围。
长歌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凌乱斑白的发，她没有反应？然后，长歌下意识的用手在刘慧芝眼前晃了晃，她还是没有反应？
一个声音从心底冒出来——她疯了！
事情进展得还是不顺利，顾晔清在思索是不是胡长歌那小丫头不能满足林董事，看来他还得下点猛药才好……
思及此，他来到了长歌租的房子。小美人今天格外的殷勤……无事献殷情，他可不是傻子，还是小心应付才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需要她为自己办事。
“找我有事？”他以为一进门会有一顿饕餮大餐准备好等着巴结自己，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光线这么不好，她连灯都没有开。好吧，姑且认为这是在制造气氛，也许后面会有惊喜。
是的，后面真的是让人又惊又喜……
胡长歌从容的从沙发上坐起，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顾晔清心里不安，试探：“这里天去哪里了？找不到你人。到你舅舅家住了？”
“没有，我很久没有回那个家了，以后也再也不会回去！”
顾晔清点点头，心里如释重负。
“那你……找我什么事？”
“随便聊聊。”
“聊聊？”他糊涂了，“好吧，你想聊什么呢？”他靠近她，一手亲昵地环住她的肩。
“聊聊你是到底是如何欺诈我舅舅一家，然后又是怎样用尽心机的和林董事做出不法勾当，还有……季刚又是被哪个混蛋你绑架了？”她貌似不经意，实则一句比一句发狠，针针见血。
“你想说什么？”他警觉。
“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你全知道了？”
她耸肩，无所谓状。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咆哮：“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威胁我？我不怕，告诉你，我能做出这种事，就有办法人不知鬼不觉的把它抹清。”
“恩哼，然后呢？你承认那些事都是你做的了不是吗？”
“是的，我干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就够了。”
“够了？”什么意思？
长歌微笑的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ok键。“我是说……刚才的对话全部会成为物证出现在法庭上，而林董也会成为人证之一……他可不傻，这种时候还是知道明哲保身的。”她说着退到窗边，机灵的关上窗子。
“你算计我！”
“不算吧，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恶有恶报而已。”
“可是你别忘了，你也是帮凶之一，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是呀，我知道。”她脸上笑容一僵，“所以，我也没打算苟活，警察很快就会来的，只不过，你没有机会逃走了……你走不了的！”她的笑容变得诡异、狰狞。
顾晔清大惊，鼻尖弥漫的刺激性气味让他迷惑，可是他来不及深思了，胡长歌狠狠摁下电器开关，然后……世界就只剩下火光冲天了……
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报仇。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让他们一起万劫不复吧……哪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妈妈，哪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只是最后一刻，她没能听见那声重重的叹息，以及越来越多汇聚而来的……绿泪。
这是城南新开的一家茶肆，依山傍水而建，汲尽天地之灵气，让这本该市侩的地方，平添几分文雅。“南茶北寺”说的就是：城南的茶肆，和城北的寺院齐名，都是文人雅客聚集朝拜的地方。
每一个客人都节制的尽量压低自己交谈的声音，生怕扰乱了这片净土。
抚琴的姑娘生得清丽脱俗，貌美如花，更是为茶肆无形中招揽了无数贵客。
这姑娘不仅相貌好极，琴弹得也是极好，亦真亦幻，让人大有醉生梦死其中的快意——长歌并没有浑身被撕裂的痛楚，她醒来的时候，她已不再是她，也可以说，她还是“她”，毁灭了胡长歌的肉身，再一次进入了齐羽的躯壳。
只是周围的一切不再熟悉，她曾彷徨是否穿错了时空，到了另一个时代。可是，后来她才慢慢了解，这里还是这里，只是她现在，身处西图——一个天尹的弱小邻国。
顾晔清登基改国号为宝朔，而现如今，已经是宝朔四年。
得知这一切后，她欣喜若狂。
她要回去，回到他身边。
留在这件茶馆抚琴仅是一时权宜之计，她需要银两。
一连几日，她总是感到有一道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一开始不以为意，只当是哪个自命清高的文人骚客沉迷她的美色。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
那是一个面容温婉的中年贵妇人，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大家风范，而这显然非一日可得。
她的目光那样直接、犀利，盯得她开始不自在……一日、两日、三日……终于，贵妇人像是弄清楚什么，她走向她，然后微笑——“你不要怕，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认识。”
她没有说她们认识或是不认识，一个“应该”实在太模棱两可，引起齐羽百种猜想。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才对吧？”
妇人点点头，在她身边坐定，然后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几句，整个场子很快就被清空，偌大的茶肆就只剩她们两个。
“我认得你母亲。”所以她也得认识她？
妇人没有在齐羽脸上找到一丝好奇的痕迹，便补充道：“在她遇害前，我曾是她最亲密无间的贴身丫鬟。”
“所以？”
“所以？你难道不对自己的身份感兴趣？对你母亲的身世感兴趣？”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可是，如果她知道这份好奇会打破重新回归的宁静，那她宁愿不听这些，她宁愿永远也不知道妇人后面说的话……
齐羽的母亲闺名素素，出身皇室，是罗素国最年幼的公主，身份高贵无比。自小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师从一位武学宗师。自从天尹将罗素一举攻破后，屠杀了所有的罗素皇族，小公主因为随着师傅云游四海而幸免于难，此乃国仇！
颜素素后来辗转至天尹境内，其中纠纷交织扑朔迷离，但旁人都可以证明的是，素素是死于天尹昏君的迫害，此乃家恨！
现在的齐羽根本不用在乎什么仇啊、恨啊的，可是——“我知道你和天尹皇帝之间有些感情纠葛，可是，孩子，你别傻了，你想为了他放弃家族大恨吗？这不值得，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他早就派人摸清了你的底细，现在天尹举国上下都叫你‘妖女’！你还想回去找他？你是想回去被抓，然后被他折磨死！”
这句话紧紧触动了齐羽的心弦，他是她一直以来活下去的动力，可是，他竟如此待她……教她怎么能不心痛。她并非无知的轻易相信妇人的一面之词，而是，她确确实实打听到，天尹上下高举“清除妖女”的口号。只是……她没想到，这妖女竟、指的是自己？
任她再怎么缄默，妇人仍是不肯放过她，每一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字字句句扎在她心头。终于——齐羽长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
妇人击掌三下，一个小厮手脚麻利的献上一副水墨画，画中人不用说也可猜到……是她的母亲。齐羽见过画中人的另一幅画像，就在齐府她的闺房里。
她点点头，又道：“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忠心不二，助我复国？”
妇人冲门外言语一声，立刻进来几十个身形婀娜，年轻貌美的蒙面女子，连同贵妇人一起跪下，扯开衣襟，露出肩头那个火焰般灼人的“颜”字。
“我等定将誓死效忠少主！”
齐羽有些茫然地点着头，突然的转变来的太快，她还一时无法适应。前一刻她还是心怀期待赶去会情郎的普通女子，这一刻，她却华丽丽的变身为某国皇族唯一后裔，与天尹势不两立……也与他永世为敌。
“少主，既然您已经回来了，依我看，咱们还是尽早动身回凤城吧。”
“凤城？”在哪里？
“是的，凤城原是罗素的都城，咱们鸾凤教的总部就在那里，这两年，咱们势力壮大，就在那里与天尹南北相抗衡。这次属下几个来西图国纯粹是为了找您。”
找她？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回来这里……难道这就是天意？
“好，芸姨，一切听你的。”杜景芸，贵妇人的名字。
这一路上不是游山玩水，而是纵马疾驰。快得连让齐羽做好回天尹的准备都没有。结果，她刚安顿下来，杜景芸便又杀了出来，拉着她探讨当前局势。
“我派去天尹的细作这两日就能回来，然后，我们分析一下她的情报，再作打算。”话刚说完，门外就有人通报，“少主，芸姨，阿菊回来了。”
阿菊？这细作还是个女人？
不等齐羽深思，人已经出现在眼前，待她行完礼，一张熟悉的娇容撞入心头……“秋菊？”
“是的，少主，属下正是秋菊。”秋菊的声音不复以前的娇嫩，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手的冷然气质，就连语气都是生硬的。
“你不是和……”她不是和顾晔清关系极好吗？如果她是派去的细作，很多重要的情报一定统统到手！那顾晔清岂不是太惨了……不对不对，你在想什么啊？现在你和他可是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可以心软。
杜景芸趁齐羽挣扎沉思这一会儿，与秋菊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秋菊说道：“少主，现在正值我方兵力强盛时期，仅仅是偶尔的突袭已经不能满足弟兄们的需要了，趁现在情况稳定，我们应该做出全面反击的决策。”她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漠北草原的哈尼大可汗，也已经同意从旁协助我们，一同围攻‘顾贼’！”
什么？齐羽惊讶得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
哈尼不是顾晔清的挚友吗……为什么他也要背叛他？
“这……好。”她还能说什么呢？现在的她一身家仇国恨，她哪里有立场为敌人哭泣！
“清儿，你还是不肯听母后的话吗？”公孙蓉一脸哀求。
“母后，儿臣此生有羽儿一人足矣，望母后成全。”
“你……你明明知道，羽儿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算母后求你，你是皇帝，不能没有子嗣啊！”
顾晔清摸摸胸口的位置，他的羽儿永远不会离开，因为她一直在他心里，只要摸摸胸口，就可以触及……“朕的子嗣理应由羽儿诞下。”
他在说什么鬼话！公孙蓉气得站立不稳，“凝嫣不好吗？你说，她哪里比羽儿差？”
凝嫣？顾晔清思索了一会儿……哦，他想起来了，她是崔尚书家的幺女，容貌温婉可人，气质大方得宜，十分有入主中宫的条件。
“凝嫣很好，她比羽儿温柔，比羽儿知理，也比羽儿博学……”
“那你为何……”既然凝嫣有这么多优点胜于齐羽，顾晔清为什么还对旧人念念不忘？
“可是，她不是羽儿。”凝嫣什么都好，但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她不是齐羽！
她不是羽儿。
多揪心的一句话啊。顾晔清的爱究竟是怎样的深刻与包容！
连公孙蓉都被震撼的不好再劝他，可是她又不能放任儿子这样下去。
“哀家不管，总之下月初，母后就做主为你选秀，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母后来办就好。你不急，哀家还急着抱孙子呢！”
“母后……您何苦为难儿子……”
“哀家为难你？”
“母后，儿子不会同意您这样做的，这月中旬，儿子就会御驾亲征讨伐颜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