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菲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
八岁多的自己原本可以和爸爸妈妈以及刚出生的小弟弟美满的过完童年,可以去念书,努力学习去诺亚学院当工读生,给爸爸妈妈减轻负担,给自己可爱的弟弟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到未来,还可以去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结婚生孩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弟弟结婚,每一个梦境都那么美,都那么好,都那么令她向往。
但好景不长,作为人族兽族开战波及到的城镇,父亲只能带着妻儿逃难,黎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原来住在最繁华的关市,父亲是那里有名的帅老师,家里虽不是富翁但是也有足够的开支。
逃难的路不知道有多艰辛,经常风餐露宿,为了给弟弟有足够的营养,黎的父亲和雅菲会把所有对身体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从小就有很好的体质。
妈妈身体弱,再加上生黎的时候难产,差点直接离开他们。
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让黎的母亲得了风寒,对于那时候的医疗水平,风寒无疑是救不了的,除非找很厉害的巫师,让他们给患者施加治疗魔法,但治疗费用昂贵。
没办法,父亲只好在森林里找了一个废弃的小木屋,然后出门寻找草药,日夜煎煮,熬制药汤给母亲喝。
为了救母亲,父亲的手不知出现了多少疮痍,原本清秀的面孔也逐渐憔悴。整整一个多月,母亲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对于逃难的他们来说,如果没找到可以居住的镇子,身上带的盘缠顶多让三个人活下来,就说明,有一个人是必死的。
雅菲也没忘记父亲那句话,“孩子他妈,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吃了,一定要让小黎和雅菲活下来。”
母亲不让,她哭着说,“我们少吃两顿饭就好了,让雅菲和小黎多吃点,老公,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走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的,好不好。”
这样的艰难岁月整整过了一个多月,一家四口来到了远离战区的另外一边的边境小镇,在这里,父亲认识了耶鲁叔叔,那时候耶鲁婶婶还没有嫁给他,独居的壮汉热心的把自己的老房子送给了黎一家。
让他们有了最基本的住处。
那时候,雅菲一直以为这样就平稳了,谁知道前线部队一直战败,到处都是征兵的消息。甚至出现了强制征兵。
作为壮汉的耶鲁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跑到森林里就可以了,官兵抓不到他。
那时候,村子里还有杰克叔叔,作为远方亲戚,他们很开心的接纳了黎一家,也在帮助他们。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靠着大家的帮助,黎一家很快就恢复了很多。
妈妈的病也慢慢见好,可以和爸爸一起下地干活。八岁的雅菲更是迈着小短腿跟在爸爸后面,端茶抬水。
那时候爸爸妈妈总爱开雅菲玩笑,“我家雅菲长得随妈妈,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呢。”
“是啊,我家雅菲以后不知道多少年轻小伙子要来追求呢。”
那时候雅菲总是一跺脚,脸红着说,“哼,爸爸妈妈就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这时总会引得哄堂大笑。
这样的好景持续了半年之久,所有的平静都在那一夜……打破了。
那夜,王国的御用军骑着马冲进了原本平静的村子,他们大吼着,像是失去了理性的野兽。
他们挥砍着手里的武器,宛如野蛮人,他们大吼着抓男人,抓去充军。
最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直接被抓走了,那一夜,原本月明星稀,却在黎的哭声里骤变,仅仅是那两声哭泣,暴雨伴随着龙吼在小镇里久久回荡,有人说是神显灵了,有人说是卡伊做的事情太绝,引起了神族不适。
尽管众说纷纭,但村子里除了黎的父亲以外的壮年男子也仅仅是被抓走了七个。
但这对黎的家庭无疑是重大打击。
从那天开始,杰克叔叔作为亲戚,每天都来帮家里干活。作为父亲好友的耶鲁也主动给他家修建房屋。
母亲是个生的极美的女子,人也很温柔,父亲走后整日以泪洗面,也逐渐憔悴了。
那时的杰克叔叔不知道有多好,但这样的好也在杰克孩子逐渐长大以后变了。
那时的雅菲有多勤快。八岁,浇菜,做饭,种菜这些全部是她一个人扛下来的。弟弟还小,妈妈病也在那一夜复发,每天雅菲还要去森林里寻找药草。
一年后,战事平定,双方和解,活者的军人也没有回来。
那时,有谁能相信,一个刚刚九岁的小姑娘背着一岁半的弟弟,带着生病的妈妈,徒步横跨整个卡伊领土去战场寻找父亲的尸骨。
去战场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悦临近战场,沿途的无人认领的尸骨就越多,乌鸦蛆虫这些在尸体上密密麻麻。
长途的跋涉,母亲更是身体支撑不了,只能靠着雅菲做的药丸支撑。
等到战场的峡谷的时候,那样的景象雅菲过目不忘,连夜的暴雨把尸体冲的发白。
十几条河全变得猩红。
雅菲背着弟弟拉着妈妈在峡谷里大喊,“爸爸!爸爸!”
每一脚都很小心,担心把尸体踩坏了。
走一步都能看到满天的乌鸦,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蛆虫在脚底被踩爆的声音和触感。
寻找父亲尸首的那三天,恶臭和恐惧充斥着雅菲的内心。
她只知道那三天一直在尸山尸海里漫无目的的寻找,母亲早已是哭的说不出声音,她披头散发,完全失去了那样的美,像个疯子一样。
找到父亲尸体的时候,父亲的尸体早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雅菲也只能看到父亲手里握着属于他们一家的吊坠。
母亲更是在那一刻,抱起已经腐败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干涸的泪腺再也流不出眼泪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她哭着大喊父亲的名字,她亲吻着父亲裂开的脸,从额头一只到嘴唇,虽然只能听到妈妈的呜咽声,但雅菲知道,母亲多绝望,多痛苦。
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沉默着在地上挖着大坑,越挖越深越挖越大,指尖全是血。
妈妈再也不哭闹了,她机械般站在一旁,嘴里喃喃着父亲的名字。
对的,妈妈疯了……
雅菲把自己父亲的尸体慢慢的推进坑里,一点一点慢慢的把土盖上去,每一下都如刀在割心脏。
母亲低着头,茫然的看着天,“云鸿……云鸿……”
是夜,是彻骨的寒,是撕心的痛。
雅菲牵着妈妈背着弟弟,她忍着眼泪,表情痛苦。她不哭,因为家里只有她了,她要保护弟弟,保护妈妈。
回到家以后,雅菲离开了学校,进入了镇子里最有钱的人家工作,普老爷家。
但回家以后,母亲的病情也更加恶化。她疯疯癫癫的样子让全镇的女人嫌弃,没了父亲,雅菲一家的地位愈发下降,只有耶鲁叔叔愿意帮助他们。
慢慢的,这样过了一年半,黎马上就要三岁了,那时的他第一句学会的话就是:“妈妈抱抱,不哭哦~”
那时候,妈妈就会抱着黎痛哭,撕心裂肺。
但最终,妈妈还是走了,不是死于疾病,是自己坐在床上割断了自己的手腕。慢慢流血致死。
妈妈死的时候,怀里的黎睡得安详,还握住了妈妈的拇指。
妈妈死后,雅菲带着火化的母亲的骨灰,去了父亲的墓地,雅菲把他们合葬了,爸爸妈妈很相爱,没有走到年迈的他们,雅菲觉得会有诸多遗憾。
那一天,雅菲抱着弟弟坐在墓前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连天也一同暴雨。
从那一天开始,雅菲再没有带着黎来过墓前,只是她自己偷偷来。
她不愿意把那样难过的故事告诉黎,但现在,她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怒视着眼前的所有人,她恨皇族,到现在,父亲墓的周围那些多出来的墓碑都是雅菲一个人为他们挖的。
“凭什么?十几年了,他们的尸骨还是无人认?除了一座山的墓地以外,还有几十万的尸骨无人认,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皇族死一个人就要兴师动众?凭什么!”
“啪——”
巴掌的声音清脆,雅菲怒视着眼前这个被她扇了巴掌的国王,表情愤怒。
“对……不起……”
青山低头认错,但下一秒,雅菲的巴掌再次甩了过去,这次声音更响,侍从看呆了,纷纷上前阻止,却被青山阻止,他抬头,“谁也不许阻拦!”
雅菲没有说话,第三巴掌,第四巴掌,第五巴掌!每一巴掌都清脆极了。
青山嘴角出血,但不说话,他知道,作为新王的他确实没有去妥善管理那件事。
他看着愤怒的雅菲,一言不发,那场战役多么惨烈,他也知道。
但他只能说对不起。
“我需要你的道歉吗!需要你们这些混蛋皇族道歉的是那些死去的人!不是我!”
最后那巴掌甩过去的时候,雅菲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倒了下去。
还好青山眼疾手快,挽住了雅菲纤细的腰肢。
在晕过去那一刻,青山也明显听见了雅菲说的,“他们才是你们皇族真正亏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