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宁静，可人心事重重。自从厨房回来，林枫躺上床，之后便睡不着了。
他想，脑子想。十几年光阴在眼前流过，第一次在他怀里牙牙学语，第一次爬上他的肩掀他的又丑又旧的帽子。
十几载春秋，五千多日夜，画面最后定格在他日渐苍老了面孔，记忆里，也刻下了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爱他，给自己异常渴望的父爱；恨他，未曾让自己叫过他一声父亲。
但林枫知道，心底里自己已经承认了他。林枫翻了身，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留下了眼泪，终究是个少年，仍是少年。
我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臭老头送终。
他这样想，胡思乱想。
夜深刻，他还是睡着了，轻轻睡着了。
日上三竿，他醒了。微微失望，师傅没有来赶他起床。
林枫起了身，下了床，收拾东西，望望窗。
窗外，依旧那青松云柏万载扬，可今日过后无旧人。
林枫做完一切，出了门。道观比往常干净，地上道道扫帚划痕，看得出是新扫的。
林枫走进大厅里，摆了两个蒲垫，三步并两步，重重的向神像前那道伟岸的背影跪了下去。
咚咚。
“师傅，我走了。保重。”
林枫口难启齿眼含泪。
“等等，你。过来。”
方道士转了身，面对着跪在他身前的林枫，眼睛模糊了，低声说道。
林枫过来了，尽量不去看他，不想让两人尴尬。
额头前温暖突袭，泪水一刻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决堤。
“师傅，我不想走。不想走。”
师傅没回他，只是一个劲的摸他头，耳边师傅的声音萦绕。
“枫儿。天下十大道门，其九均是沽名钓誉之辈，还剩其一也是只得承得皮毛。想我盛名三千世界，威震诸天万域的无上大教，怎么会沦落如此。道门兴衰，你我在世之重任。师傅，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完，方道士的气息变了，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到仙道巨头镇天撼地。
晴空霹雳，万里云墨色。滚滚雷鸣向着小小的青云山劈下来，毁天灭日。清光弥漫，最后滚滚雷霆在清光中消失。
每抵消一道雷霆，清光便暗淡一分。
大厅里，林枫有些害怕，害怕师傅现在这个样子，胸口压了泰山一般难受。
“师傅，你怎么了。”
方道士惨烈一笑，回了他的话。
“你会懂的，会懂的。”
玉指灵犀一点，点到了林枫的额头，林枫感觉冰冰凉凉，感觉有东西钻进自己脑袋了。
“师傅，有东西进我脑袋了。”
林枫有些慌乱的说。
方道士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放心。这东西是不会害你的。”
听自己师傅这么一说，林枫安定了下来。咔嚓一声，道馆外的清光已经碎了。
方道士脸色大变，赶紧拿出了个玉葫芦，塞给了林枫，来不及多介绍，一把将林枫推了出去。
林枫飘了起来，然后一直飞，不知飞向何方。
“师傅！师傅！”
亲眼看着师傅独战雷霆，他伟岸挺拔的身躯顶立在天地间。
“枫儿，为师。先走一步。”
方道士气若神明，三千青丝群魔乱舞，眼里神光直刺乌云深处。
乌云深处传来哀叹声。
“唉，何必如此。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真值的吗？”
方道士哼了一声，如平地惊雷，喝道。
“雷帝，没想到引来的是你。”
“我也不想来的，可是你们不死。有些人，不安心啊。”
乌云深处传来声音。
“哈哈，他们怕了。对吧。”
方道士如痴如狂。
这次，雷云里没有在传来回应，更大的一条雷龙冲向方道士。
“哼，看来你依旧是三万年前的水平呀。”
方道士不屑的说了句，随手拍散了袭来的雷龙。
简单的解决了雷龙，并没有让方道士松口气，感受到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仙体的道纹，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方道士看着天空，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走出了那一步？”
“没错”
回应的是天雷滚滚。
而另一边，被方道士送走到林枫，正是飞落到了青云山后面那条青石古路。
林枫跪在青石上，嚎啕大哭，今天，他失去了最敬爱的人。
“啊啊”
哭了很久。
“废物！废物！”
林枫紧绷的神经，本就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大声质问。
“谁！出来，谁！”
没人跳出来，不过声音依旧没消失，如魔鬼一般嘲笑他。
“哈哈，真是个废物。只会哭的废物。”
林枫再次暴跳如雷，上窜下跳。
“谁！出来！”
这次声音消失了，没有再出现。直到林枫真的累了，才停了下来。
“我就在你脚下，蠢货。”
声音再次出现，还是那么嚣张。
林枫跳了起来，毛骨悚然，这年头见过鸟成精，兽成精，奇珍异宝成精，可还没见过路成精呢。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林枫战战赫赫，自己可是踩在它身上呢。
“哼，走啊。一直走，走完这条路，我就告诉你答案。”
那声音开始魅惑起来。
不过，林枫却是没走。
“怎么，怕我害你？”
那声音又道。
林枫并不隐瞒自己的担忧，回道。
“没错，就是怕你害我。”
“那你不想报仇了吗？不想获得力量吗？想，就走完这条路。”
林枫犹豫了，不知怎么办，脖子上突然一暖，是挂在脖子上的玉葫芦发出来的。
林枫将它取出，放在手心，低头呢喃。
“你是让我继续走下去吗？”
玉葫芦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回答他一样。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想清楚了，那就走吧。你能踏上这条路，证明你也是被他们选中的人。只要不死，必定是一方巨头。”
那声音又出现了。
林枫定了定心神，沿着路一直走，一直走。路两边便是看不清的混沌，这条路不知有多远。
五彩光晕照耀着林枫，他从少年一直退化成三岁孩童。
“唉唉，这手怎么越来越小呢”
不一会，宽大的衣服裹住了他，等他在出来是便成了个粉红玉面的雕瓷娃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