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苏黎世
二月的瑞士,仍旧是冬天的场景。那是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我心里默默想象的冬天—不是白雪皑皑的远山,而是寒意袭人时却忍不住轻抚的树梢积雪,不是分明该沉暗的遥远山脉,而是脚下透露着欣喜的草地。
八点了,将要八点了。
我总是对这个时间有着莫名的情愫,冬日里的八点,从此往后,才算是新的一天吧?倚栏远望,钟塔屹立,仿佛宣告着暗夜的苏醒,光明的到来。我用手扯了扯挎包,下意识地摸了摸衣领。可是没有衣领啊,“笨死了…”我自嘲起来。
秒针挪动着,五、四、三、二、一…
“Good morning!Bonjour!”
Music must be present.这样想着,我也做了,低头翻着包,刚拿出airpods,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不是tina,不是Amélie,而是-依依。
我叫乔瑾瑜,怀瑾握瑜。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可能也是我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或者激励吧。
其实,我的原名是乔依依。我还记得高中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首先走上讲台,欲把昨晚费尽心思想的名字介绍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原来是怎么想的我忘了,可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我望了眼台下,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又有着少年人自然的熟悉。我笑了,因为指针刚好指向八,我暗暗地想:这真是个完美的时刻。
“大家好,我叫乔依依,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却道是,伊人仍在檐下。”
非常高兴认识能够大家…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而且还是中文,是中文!
我抬头,只见云山相依,近处的老旧线路上好似停着一只鸟。
我停住脚,我感觉到了,我认识,认识什么呢?说不清,可能是气味,或者是气场?
我还是回了头。
他瘦了些。我脑子里瞬间蹦出这句话。但也还好。我又自动补上。
“Hallo!Bitte, wer sind Sie?”我本意是想问他是谁,一出口便成了德语,我有些尴尬,瞅了眼他的反应。
腊月暖阳,三月春风。
“我是曾子建。”他伸出手来。
我握上他的手,跟想象的一样,宽厚、有力。
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林登霍夫公园,在这里见到故人。
多年未见,好像我们都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了的是什么?不变的又是什么?
“你是建爷?八班的建爷,我们是高中同学的…”“他憋着笑,“是的,我们的会长。时刻听您指挥。”
我乐坏了,一时头脑发热,抱了抱建爷。头轻轻挨在他肩膀上,好不惬意:“人生一大喜事-他乡遇故知,今天我可算圆满了。”
他拍了拍我后背,眨了眨眼睛,表示赞同,接着缓缓推开我。
“太激动了!”
“你是来旅游的吗?”
“算是故地重游吧,我之前在苏黎世有一个长期学习工作。”我看向他,“我大概留两个星期,算是年假吧,跟一群结了婚的科研伙伴。”他挠挠头。
他过去在回答自己不擅长回答的日常时,总是挠挠头,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感慨:“啊…”
“我可以多留一周,不然我舍命陪君子,这里的风景我可是门儿清。比如少女峰,我最喜欢坐在徐徐行驶的火车上,探头望着铁轨旁的青葱,火车开得不慢不快,可以说是,嗯…刚刚好!要知道,人生最难得的,有时也许就是这一个刚刚好!”我不会拖耽误他时间了吧,我讪讪的,忙补了句“我就随口说说,你不要有负担。我怎样都可以。”语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他接了个电话,背对着我。风轻拂过他蓝色的风衣,挤出一丝声响。
“真的谢谢你,可我们有安排好的行程,也不好离队的。见到老同学很高兴,好几年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哦对,你电话多少,我存一下。”
他往手机里输着号码,拨给我。
被拒绝了我有点不快,虽然我也是信口一说,但那是建爷啊,做学生时还没邀请过,一下被拒绝了个干脆,有点不开心。
我正欲接电话,准备按键,想了想,:“建爷,是我的号码没错,走之前打个电话给我,没亲自带你逛一逛大瑞士,我真的心有不甘啊!”
他走前来,学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听团总支安排。不过,林登霍夫公园也很美,我们走走,聊聊天,好多年没见了。”
我把头发的一些拨到脑后,“是啊,我都长发了,过的可真够久的。”
位于苏黎世老城区的林登霍夫公园,是我在苏黎世最爱的地方之一。从林登霍夫山往下看,便是limmat河。河两岸的教堂,商店,市政厅依次排开。我最喜欢等到某一个天晴的下午,到河边的咖啡店自习,不想学了,就面对着街道,静静地坐着,开始我的People-watching(观察人群)。
如今,漫步在limmat河畔,我看见那无限透明的蓝,清清楚楚地把苏黎世一分为二,可我还是觉得他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