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午大妹跟着父母走进村口。村里好多家响起了打糍粑的声音，啪！啪！啪！大妹见到个人就炫耀自己今天的果实。回到家里奶奶已蒸好糯米饭，在厨房里忙碌着。
石修和母亲石奶奶四十来岁脸上开始有些皱纹，穿着土布青衣后脑绾着鬏。她是从旧社会走来的女人，做石家童养媳吃过很多苦，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丈夫在饥荒病重中死去包括其他子女，年轻守寡的她仅剩命大的儿子石修和与她相依为命。日子慢慢过，还不到四十儿子就娶妻生子，自己当上了奶奶。生活虽然还是很清贫但是比改革开放前好多了。
修和夫妇随便扒碗饭准备打糍粑，小武在背上已经嘤嘤低呤，玉凤来回走走一边晃动哄着背上的娃一边吃饭。石奶奶问大妹要不要吃饭，大妹说想吃糯米饭。石奶奶从甑子里拿一团糯米饭给大妹然后对玉凤说：“你把小武解下来给我吧？正好我没事了。”
玉凤放下碗筷解背带，石奶奶接过孙子怜爱的说：“哎呦！我的小孙子奶奶大半天没抱你了，想不想奶奶？”说着在宝贝孙子小脸上亲吻。
吃过饭开始做重阳糍粑，糯米饭倒在糍粑槽里，香气在堂屋弥漫着，石休和挥着木杵打在槽里一声声啪啪响。重阳糍粑糕跟过年的糍粑不一样，过年做的糍粑只用把糯米饭打烂搓个团球放着压扁就行，重阳节做的比较好吃因为里面包馅。石奶奶早上已准备好了红豆沙馅，玉凤揪一团糍粑包好馅搓圆外面抹上一层香喷喷芝麻面放在圆簸箕上，簸箕事先要么涂上了一层菜油要么洒上一层薄薄的芝麻面，以免糍粑粘在上面，手轻轻按压糍粑变成圆饼状。一个个圆圆的重阳糍粑糕就做好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张矮桌吃饭，一碗香喷喷的螃蟹和盘子里几个糍粑衬托节日气氛，还有一大碗炒青菜加上辣椒蘸水，另外一小碗鸡蛋汤是特意给玉凤做的。一个老妇人声音随着脚步声进来：“他二妈吃饭嘎——？”
石奶奶看是邻居丈夫哥哥家的媳妇忙说：“嗯，你家吃了没大嫂？”
妇人手里拿着半块糍粑咬说：“吃了。”
修和夫妇忙喊道：“大娘，坐。”玉凤从旁边拉出一张凳子。”
老妇人坐下道：“刚吃完来你家唠。”又说道：“你家今天做的重阳粑粑多吗？”
石奶奶回答：“不多，只蒸一小甑，要多留点糯米过年用，要不要尝我家的一个？”
“不要，我手里这个都还没吃完呢。”说完咬一口手里糍粑。
这时大妹夹一个螃海说：“我夹的这个螃海是耙（软）的。”
修和说：“给你奶奶吃，你奶奶牙不好，小孩不能吃，吃了不乖的。”
大妹把螃海夹到奶奶碗里，邻居老妇人看了说：“哟！大妹很乖！怎么不叫我？”
“大奶（naī）。”大妹叫道。
大奶奶回道：“哎！乖！”
大妹说：“我今天采了好多渣栗果，还有咪果羊桃地枇杷。”
“那么多好吃的啊？好厉害哟！给我吃吗？”
“吃完这碗饭我给你，羊桃咪果被吃完了不能给你了。”
大妹为了吃饭快点就泡汤吃，她拿勺舀鸡蛋汤泡饭。修和连忙说：“莫泡鸡蛋汤，那是你妈吃的，你妈吃了才有奶水给你弟吃。”
“喔。”大妹转而泡青菜汤。
修和母亲说：“天天吃那么多也没有奶水，光长肉了。”
玉凤说：“要是不吃也有奶水就好，省鸡蛋钱。”
“......”
“......”
屋里顿时很安静。
外面小孩玩耍的声音越来越多，有玩跳绳跳房子的还有玩捉迷藏的。隔壁院门口很热闹，看来是隔壁大爷爷吃好饭坐在门口抽烟了。左邻右舍小孩习惯性看到大爷爷坐在那就缠着他讲故事，大爷爷跟大妹过逝的爷爷是亲兄弟，他们就俩兄弟他是大哥。老人五十来岁很喜欢小孩，每天吃过晚饭拿张小凳坐在门前抽烟给小孩讲故事，小孩们也很喜欢听。不过自从他家有了电视机小孩子们更喜欢看电视了，每天听他讲故事到新闻联播结束立马跑进他家堂屋看电视，不管他讲的故事有多精彩有没有结束都不听了，反正明天还能听，他家立马像电影院一样人挤的满满的。
大妹很着急大口吃完饭放下碗筷，她怕错过听故事的时间。她从门后拿出镰刀篓从里面抓一大把放在高桌上，再抓点给大奶奶。
玉凤说“拿点渣栗果分你外面那些哥姐吃。”
大奶奶看到满满一篓说：“这么多啊！真厉害！”接着对石奶奶说：“这个做酒好喝，拿来做酒。”
石奶奶说：“估计她都不够吃呢还做酒。”
大妹说：“我采的才不要你们搞成酒！我又不喜欢喝，酒苦死了。”大妹说完拿着镰刀篓出了大门。
大妹出来对着一群围着大爷的伙伴们说：“我今天摘了好多渣栗果要不要吃？”
“要！”大家各自从镰刀篓里拿一个开始咬用指甲扣里面籽。
大爷爷也拿了一个在手里还没咬，他左手把渣栗果放在膝盖补丁上蹭干净，右手拿着烟杆抽口烟看着大妹镰刀篓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故事？”
“好！”大家欢呼．
“以前呀有个上海知青来我们龙湾村。”
“哪样叫知青？知青是搞哪样的？”一个小孩问道。
“知青就是有知识文化的年轻人，以前来到我们农村做活的。”
“喔。”
“他们来到我们村，刚来时有一天有个知青看到镰刀篓他不晓得是哪样。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然后问拿镰刀篓的老头，老人跟他讲是篻蕾他听不懂。最后他自己琢磨讲这个东西是竹鞋，他好高兴觉得自己好聪明。他问这个竹鞋要好多钱一双，这竹鞋好上山不怕滑也不怕草刺划脚，他还把两只脚伸进两只镰刀篓去试穿，结果呢站不起来就摔倒了爬也爬不起来，脚上套镰刀篓根本站不起来。”
“哈哈哈……他好笨！放镰刀的他放脚。”孩子们笑着说。
大爷爷继续说：“他们第一次烧柴火做饭不会做，烧火把水烧开米放进锅盖上锅盖了，米正煮冒着白泡泡从锅盖边出来，他们吓坏了，以为锅会爆炸，其中一个知青说：‘我掩护你们离开，你们快跑！我断后，赶快去叫村里乡亲们来！如果我牺牲了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给我父母。’大家都跑出去了最后那个人用两块砖头压住锅盖，再舀一盆水泼进灶里把火浇灭，他也怕得要命赶快跑出去了。村里人去看笑死喽！”
“他真笨！哈哈哈哈，他们城里人没做过饭吗？”孩子们说。
“就是啊？真笨！”
“我九岁就会烧火做饭了。”
大爷爷说：“他们城里读书人在家没干过家务，吃过猪肉没见猪跑的。后来来好久了都还不会做饭，做的饭要么没熟要么稀的。那些上海知青笨得无药（土话读yuó）医”
一个大点孩子笑着说：“读书读进牛屁股了哈哈哈！”
大爷把渣栗果壳放嘴里嚼一会，嘴里剩下渣渣往门前沟里吐。小孩们又缠着他讲故事，他说：“我出个谜语给你们猜，猜对就讲故事。”
大家说：“好！”
大爷说：“什么最大？什么最高？”
“山！”
“地球！”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猜着。
上过学的孩子猜道：
＂珠穆朗玛峰＂
“天！”
“宇宙！”
大爷爷都摇头说不是。
对面人家的叔叔捧着饭碗在后门石头上坐着，一边吃一边听热闹。他突然唱起《星星点灯》：
天其实并不高
海其实也不远
人心其实比天高
比海更遥远……
“听我唱歌晓得嘎没？”
“喔！是人心！”几个孩子说。
大妹疑惑问：“怎嘎是人心呢？在肚里那么小。”
大爷说：“人心想的最高最远最大，什么都想你说大不大？”
“
孩子们又缠着说：“大公可以讲故事嘎吗？讲故事了。”
“讲《七仙女》的。”
“那个我听过了讲《封神榜》。”
“讲《牛郎织女》。”
“讲《白蛇传》。”
“讲《聊斋》狐仙鬼怪。”
大爷放下烟杆用手擦下鼻涕，把手指鼻涕擦在凳子腿和鞋后跟上。
接着他说：“就跟你们讲《牛郎织女》。”
大家附和：“好！”无论大爷讲什么故事他们都爱听。
“从前有个放牛郎…………”
在大爷娓娓的故事声中孩子们都很安静听的聚精会神。屋子里修和一家正吃好饭收桌子，两个老太婆在堂屋角落里东拉西扯聊家常，都是些闲言碎语谁长好看，谁干活有劲，谁家娃读书好，谁家恶媳妇厉害。他们的手指比划姿势很滑稽，在比划挥舞着偶尔激动一下拍自个大腿，紧挨着头嘴使劲往对方脸凑着说话，每次都感觉要亲到对方脸上了却又拉开距离，就这样反复反复，平时这种情形村里随处可见。
玉凤在厨房洗碗烧好热水，修和洗好脚抱着床上孩子说：“我去串门看电视了。”他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哼着《新白娘子传奇》的歌：
洗衣服的水我的泪………
玉凤笑着说：“是这样唱的吗？唱成哪样子喽！”
休和忙改歌词唱道：
媳妇的水我的泪
我情愿…………
玉凤往盆里倒热水弯腰笑着：“你天天去看电视都唱错，我才看几晚都记住了。你今晚看电视好好看下那歌词字幕，看仔细点笑死我了。出去顺便叫妈和大妹进来洗脸洗脚。”
大爷爷故事正好说完了，休和出来叫女儿回家洗脸洗脚。大爷家堂屋里有人探出头来说：“新闻联播结束了。”
小孩们知道电视剧快来了都涌进堂屋，他们争抢凳子坐下后就安静下来，只听见电视声。屋里就像看电影一样，那么多人围着一台电视。门口只剩下大爷爷一声不吭吐着烟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