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特和机灵鬼一上楼，德先生就迎了上来。
三人来到曼彻特的房间，德先生把昨天从舒默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曼彻特。
“消息可靠吗？”
“放心，绝对可靠，舒默的消息我还是相信的。”
机灵鬼站在曼彻特身旁，惊讶之余觉得不知所云；为什么这两个人对领主的死反应这么激烈。
曼彻特在屋里踱着步子，看着坐在圈椅里上有些焦躁的德先生。
“罗德，自己找个椅子坐下，别傻站着了，”曼彻特吩咐机灵鬼，又转向德先生说，“灰岩这里的人知道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德先生摇了摇头，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
曼彻特停下脚步，半边身子倚着墙，若有所思。
“领主有子嗣吗？”他微一沉吟，来到了德先生面前。
“领主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人里女儿最大。”
“那他们现在还呆在这里吗？”
德先生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城里的贵族们……算了。”曼彻特还想问话，但一看德先生那一脸我不知道的表情后果断放弃了。
“机灵鬼，”曼彻特走到门口，推开了门，回头招呼罗德，“走，咱们出去探探消息。”
随后两人离开了旅店，又漫步在灰岩的大街小巷里。
他们先去了一家酒馆，各自要了杯麦酒，坐下喝了起来；曼彻特向酒保打听最近城里有没有出大事，酒保摇了摇头，表示最近除了领主亲自领兵出征以外再没有什么大事了。
离开酒馆，曼彻特告诉机灵鬼现在要他去一趟城里的市场，两人在路口分别，曼彻特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机灵鬼几枚银币。
“少爷，你给我钱做什么？”机灵鬼接过钱，莫名其妙地看着曼彻特。
“拿着，”曼彻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告诉机灵鬼，“如果你是一个摆摊的商人，看见一个陌生人走到你的摊位上什么都不买还问东问西，你会乐意吗？”
机灵鬼恍然大悟，他难为情地笑了笑，问曼彻特他去哪里。
“我去一趟商会，”曼彻特拽了拽外套下摆，“咱们晚饭前在旅店的餐馆里碰头。”
两人随即分道扬镳。
穿过广场，曼彻特来到商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他不由得皱紧眉头用袖子捂住口鼻。
商会的大厅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曼彻特呆了一阵才看见一个穿着短袍戴着便帽的人从楼梯上走下。
“这里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臭？”曼彻特上前拦住他，发现这个人也被熏得够呛。
“今天早上一个商人到这里来，说是自己有一车上好的牡蛎和海鱼，想放到商会寄卖，”那人摘下便帽叹了口气，拉着曼彻特几步就走出了商会大楼，“没想到那些东西全烂了，弄得商会里现在像粪坑一样。”
曼彻特听完这个消息表示很惋惜，见那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拉着他开始聊起天来。
和那个酒保一样，那人也告诉曼彻特说灰岩城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商会门口的时候才分手；那个人在上车之际告诉曼彻特说和他聊天很愉快。
曼彻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离开了商会大楼。
在领主城堡的护城河前，曼彻特看间两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急匆匆地驶过吊桥，消失在城堡的大门后。他来到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挑了几个苹果问小贩知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
“第一辆马车是霍恩家的，第二辆没见过，”小贩把苹果一个接一个地递给曼彻特，“一共五十特尔。”
曼彻特递给他一里特，告诉他不用找了，接着又问了他一些事，仍然没有听到有关领主死去的消息。
曼彻特捧着苹果继续沿着护城河走动，看见几个卫兵正在城堡大门那里。看着他们的盔甲和长枪，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把他们拦下的舒默。
曼彻特心里有了主意，他趁着吊桥还未收起的功夫大着胆子向他们快步走去。
“陌生人！站住！”卫兵们发现了他，厉声呵斥，有一两个人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几位，”曼彻特满脸堆笑地站在吊桥中间，“鄙人买了几个苹果，想分享给各位。”
一听是来孝敬他们的，卫兵放松了警惕，让曼彻特过来。
几个卫兵三口两口地吃完了苹果，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曼彻特身上。
“你是来干嘛的？”之前呵斥他的那个卫兵把苹果核远远地扔到了护城河里，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实不相瞒，各位，”曼彻特点头哈腰，“我是来找舒默的。”
“找舒默？”另一个卫兵走上前来，“那你是谁？”
“他的弟弟。”曼彻特笑得灿烂。
正当他们盘问曼彻特的时候，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城堡的拱门里。这个人穿着一件双排铜扣的深蓝色法兰绒外套，领口扎着一块方巾；腰际扎着一条白色的细皮带，上面别着一把佩剑，丝穗挂在剑柄上，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摆。下身套着一条白色的紧腿裤，脚踩一双带后跟的皮鞋。
这个人缓步从拱门中走出，曼彻特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俊俏的少年。他的个头和曼彻特差不多，身材匀称修长；皮肤由于日晒的缘故呈现出淡淡的小麦色，浅金色的卷发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杂乱地扣在头顶，让曼彻特不由得联想到意大利面的样子。他生着一副秀气的面容，又细又淡的眉毛下一双灰色的大眼睛充满疲惫；鼻子微微上翘，线条优美柔和；秀气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仿佛在它的后面存留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众之前还在纠缠曼彻特的卫兵们看到少年的到来，纷纷单膝跪地，低下头，把右手抚在胸前，嘴里高呼领主大人。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领主大人，”少年用目光扫视着卫兵们，抱怨起来，“我还没有继承领主的位置。”
看来这就是领主的公子了。曼彻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觉察到曼彻特的目光，一抬头就和他看了个对眼。看着这个既不行礼又目光放肆的人，少年的眼神从奇怪变得机警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了剑柄上。
“领主大人，”曼彻特收敛起刚才的表情，笑呵呵地看着他，微微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用恭敬地语气说，“我是黑石镇的面粉商人，来这里是想找我的哥哥，他叫舒默。”
少年点点头，告诉曼彻特舒默现在在城外站岗。
曼彻特刚要走，少年却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黑石镇的面粉商人。”
“嗯，你走吧。”少年松开手，又看了曼彻特一眼。
曼彻特快步离开吊桥，在路上拦住一辆马车，给了车夫几个铜币让他带自己到城外。
找到了舒默，曼彻特邀请他共进午餐，舒默认出了曼彻特，问他有什么事。
“想表达一下感谢之情，”曼彻特皮笑肉不笑，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人，“感谢你没有把我们送进军队里。”
舒默摆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他出声喝住一辆刚刚进城的马车，示意曼彻特和自己上车。
两人很快就到了红石旅店，来到旅店一层的餐厅，曼彻特示意侍应上酒。
“这酒不好，”舒默看了一眼拿来的果酒，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这里有东部那些郡的酒吗？”
“有的，先生，最近东方产出了一种带气泡的酒，很多人都爱喝。”
“就要你说的这个。”舒默撇撇嘴，让侍应赶紧去取酒。
很快，一个上粗狭窄的六棱形墨绿色玻璃瓶和两只雕花的透明玻璃杯被拿到了两人面前；侍应拔开木塞，酒瓶发出砰的一声，冒出一缕白气。
澄澈的酒水在杯中不断泛起气泡，曼彻特端起来抿了一口，清爽甜润的感觉充满喉头。
这不就是香槟嘛！曼彻特轻轻放下酒杯，咂了咂嘴。舒默头一次喝这种酒，觉得非常新奇，他一杯接一杯地大口喝着，很快喝完了一瓶。
“侍应生，一份煎鱼一份烤肉排，快一点。”曼彻特点了菜；舒默还没等他说完，又补充道再来一瓶刚才的酒。
两个人吃喝了一通，期间曼彻特含沙射影地向舒默打听关于领主的事情。舒默也不是傻子，他开门见山地问曼彻特了解这些干什么。
“我想求见领主大人，但是空着手去见不太好，”曼彻特拿起酒瓶给舒默满上，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领主大人喜欢什么，所以想向你打听打听。”
“一般都是送钱，”舒默一仰脖把杯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示意曼彻特倒酒，“几百金币就够了。我可以为你代劳，把金币交给领主。”
说完，他淡淡地笑了，眼神中泛起一丝狡黠，用一种优越的眼神看着曼彻特等待答复。
曼彻特没说话，他耸了耸肩，那意思就是自己没这么多钱。
舒默见此有些不满意，他告诉曼彻特如果没钱的话只能等领主出行的时候去拦人家的座驾；要是领主心情好，顶多用鞭子抽你一顿，如果领主那天不开心的话就要把你关个一年半载。
饭桌上的气氛因此变得不快起来，两人停止了交谈，默不作声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舒默把最后一块肉排填进嘴里，端起酒杯喝光了最后一口酒，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起身离开了。
曼彻特目送这位腆着肚子还不停打着饱嗝的军曹出了餐厅，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了句畜牲。
小鬼难缠！干啥啥不行，吃拿卡要第一名！曼彻特有些懊恼，把刀叉随手放在一旁，厌烦地瞟了眼对面的盘子，后悔为什么要请这么一号人来吃饭。
这个时候机灵鬼急匆匆地跑进了餐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估计是问到了些什么。
“少爷，”机灵鬼坐在曼彻特对面，四处看了看，俯下身子对曼彻特悄悄地说，“问出来了，和德先生说得一样，领主战死在东方了。”
听到这个消息，曼彻特脸上的表情有所缓解，他示意机灵鬼详细讲讲他这次行动的成果。
“我先去了市场，买了些水果蔬菜；向他们打听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几次三番后，我想着城里的一般人肯定不清楚这些，不如去问问那些个士兵，巡逻队，还有当官的；还真巧，我刚走出市场就看见一个胸口别着银色徽章，挎着佩剑的人正在对面站着，一看就是个当官的。我就走过去和他套近乎，告诉他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悉回红石旅馆的路怎么走，希望他能给指个路。那个人还挺和气，耐心地给我说了好几遍，可能他担心我还是会迷路，于是说如果不着急的话先和他在这里等等，他要拿个东西，接着回家，和我回旅馆顺路。”
说道这里，机灵鬼有些口渴；他拿起桌上的酒瓶颠了颠，发现瓶中还有剩酒，索性直接拿起酒瓶大口地喝了起来。
“这酒真好喝，我嘴巴里现在麻麻的，”机灵鬼咧开嘴笑了笑，“少爷，这个酒叫什么？”
“香槟，多仑东部产的。”曼彻特叫来侍应又添了两个菜，然后让机灵鬼接着说下去。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和他瞎聊，结果聊到领主的时候那个人叹了口气，说是领主这次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领主死在东边了嘛！我们又聊了聊别的，他告诉我说最近岩山郡打算大规模征兵，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一旦要让征兵的人看见就会被抓走，然后送到战场上去。”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曼彻特打断了机灵鬼。
“棕色头发，鹰钩鼻，眼睛不大，很魁梧。”机灵鬼回想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告诉曼彻特。
“他的职业呢？”
“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自己是给领主的一个手下，别的再也没提。”
看来新的突破口有了。只要找到这个人，说些好话再给点好处，自己不愁见不到领主。曼彻特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机灵鬼吃饱饭以后去洗个澡，下午要带他去裁缝店做一套衣服。
“不用了，少爷，”机灵鬼赶紧拒绝，“我现在的衣服还能穿，不用做新的。”
“人活一张皮，”曼彻特摆摆手低声说，“咱们过几天可能要去见领主，你难道还要穿这身破烂去吗？”
机灵鬼会意，不再说话；正巧侍应端来饭菜，肉排和浓汤的香气撩拨得他直流口水，于是赶紧拿起刀叉大快朵颐起来。
趁着机灵鬼吃饭的功夫，曼彻特问侍应知不知道灰岩城哪里有裁缝铺，要手艺很好的那种。
“在广场附近有一家，叫莫德林制衣店，那里是专门给有钱有权的人裁剪衣服的地方，”侍应顿了顿接着说，“今天您这顿饭里的两瓶东部的气泡酒需要单独付钱，一共是20索里。”
曼彻特并不想为这次失败的请客买单，他还想找个机会报复一下那厮。没想到要什么来什么，一个现成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记到舒默先生的账上吧，再过十几天他领军饷，到时候你找他就可以了，”曼彻特顿了顿，用他贫瘠的酒类知识向侍应科普，“另外我想说，这个酒其实叫香槟。这种酒搬运的时候要轻拿轻放，需要在温度低光线昏暗的地方保存，饮用前放在井水里降温一段时间，配鱼类和禽类口感最好。”
“谢谢您的提醒，您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侍应恭维了几句曼彻特，接着走到记账台那里忙活去了。
“少爷，没想到这个你也懂。”机灵鬼眼神中充满崇拜，也拍起了曼彻特的马屁。
曼彻特掩饰不住笑意，他示意机灵鬼赶紧吃饭，自己去后院的花园里转转。
饭后，两个人在广场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侍应说的那家铺子。
两人站在柜台前，店里的一个学徒接待了他们。
“需要一套差不多的礼服？一个月以后来取吧。”学徒摊开两手架在柜台上，没好气地说。
“三天以后我过来取。”曼彻特没理会学徒的话，语气生硬地说。
“进来量量尺寸，”学徒碰了钉子，脸马上拉下来，他忙不迭地催促着二人，“快点，我手上还有别的活计呢。”
这个学徒正满脸不耐烦地在给机灵鬼量尺寸的时候，一个高个子老头走了过来。他扫了眼曼彻特和机灵鬼两人，然后扯着嗓子问学徒他手里的活计忙完了吗。
“没有，”学徒把皮尺放在一旁，转身对老头说，“又来新活了，客人要求三天后来取衣服。”
说完看着曼彻特，示意就是他提的这个要求。
老头很不客气地说：“我和徒弟现在忙着给领主做新的衣服，您的衣服只能等一个月以后才能拿到手里。”
曼彻特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六枚金币码在手上，接着一枚一枚地把钱码在了身边做衣服的桌子上。
“我三天以后来取衣服，”他瞥了眼学徒，看向那个老头，“没问题吧。”
老头走到桌前，一把将金币扫进自己手中，满脸堆笑地告诉曼彻特没问题，如果着急的话他们可以连夜赶工。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曼彻特感觉自己就像是百万富翁中的那个男主人公亨利·亚当斯。
随后老头也加入到了工作中，他们二人很快就量好了机灵鬼的尺码，并且再三保证肯定会在三天之内把衣服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