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秋老虎终于被一场雨赶跑,这也预示着,今年的酷暑将不会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是无数人在与大自然斗争中取得的宝贵经验。
可经验再宝贵,也不会次次应验。就如今年一样,虽然秋老虎已去,可这雨过后,并没有带来人们认知中的秋寒。
天气干爽,艳阳高擎,温度怡人,再加上不时而过的清风,彻底吹散了人心中久积的苦闷。
秋收已过,冬麦下种,老百姓们终于不用再向地主缴租纳粮,家家户户也终于富足了一些。
这是国家历经几十年才换来的,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
鹰爪村的人民打心里感激,也只能在心里感激。
栾曰来看着干净整齐的麦垄,有了一丝笑脸。
这些天,他时时刻刻都活在愧疚之中,他对得起鹰爪村的任何人,唯独对不起栾思平,对不起死去的栾老财。
可凭心而讲,他没有做错任何。
栾老财的死不是他造成的,即便没有他,栾老财依旧会死,土地依旧会分。
这是历史的必然,是新中华一路前行的必然。
国之本在民,只有民强,国家才能富强。
这些道理,栾曰来懂,所以,哪怕他再愧疚,在看到新种下地,人民笑容日增的时候,还是会开心。
是真开心,也是真愧疚。
这些矛盾的心情,无形中更加坚定了栾曰来的心。只要能让村里的人民过上好日子,他就一往无前,哪怕可能会犯下一些错误,他也会一人承担。
人活一世,是非对错皆不可避免,没人能一生全做对事,也不会一直错下去。
唯一可以坚持的,就是尽可能做大对事,犯小错。
迈过心中的那道坎,栾曰来已经接受了村长的职务,也开始为鹰爪村规划着未来。
土地分好,麦种下地,接下来便是灌溉。
以前的鹰爪村,所有灌溉皆靠那条东岭河,人们又都为地主种地,所以并不会争抢水源,可现在,地都是自家的了,所有人的自私心也开始显露。
几天前,村里的几户人家就因为灌溉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这也让栾曰来萌生了修渠灌溉的念头。
正好此时是农闲,劳动力充足,只要号召起来,这应该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他也没再犹豫,立马去了县里一趟,提了申请。
这个申请一上报,得到了县里的重视,连夜开会讨论,做出了重大规划,在兴修水渠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村村拦河建水库蓄水,以备旱年。
第二天,规划便下达各村,并附带着一条对栾曰来的褒奖词。
文件到达鹰爪村办公点,收件的栾曰喜很是兴奋。
闲了这么久,他觉得终于有了自己表现的机会,立马将有点文化的会计栾曰良叫到办公室查看文件内容。
只是当栾曰喜听到那条褒奖词后,原本的兴奋凉了大半。
他瞬间觉得被栾曰来压了一头,心中也生了意见。
栾曰喜一拍桌子,不忿地说道:“曰良同志,你说他栾曰来拿咱们当什么了?这么大的事,他连吭声都不吭,就上报了,眼里还有没有咱们?咱们也是村里的干部啊,他是不是该先跟咱们打声招呼商量一下?”
听到这话,栾曰良有些无语。心想,跟你商量能商量出个鬼?
斗大字不识一个,你能有啥建议?
栾曰良是打心里瞧不起栾曰喜。
好吃懒做,遇事畏缩,走了狗屎运当了副村长,你还牛气上了。
村里要是没三哥,能有今天,还跟你商量,你算个锤子。
啥也不是。
这些话,栾曰良没有说出口,只是圆滑地附和道:“是这个理,三哥这次是有点目中无人了。”
目中无人?
是这个词,特娘的栾曰喜就是太目中无人了。
俺好歹也是村里的二把手,你可倒好,啥也不让俺知道就自己捞功劳,吃独食。
行,你不仁也别怪俺不义。
意见提了有啥用,把事办成了才是人民的好干部。
哼,既然这事你不给俺打招呼,这文件你也别想知道。
想到这里,栾曰喜当机立断,立马说道:“曰良,既然县里的指示到了,咱也别墨迹了,抓紧时间把水库水渠修好,抢在其他村前头上报县里,争取拿下这个第一。”
栾曰良一愣,回道:“曰喜,这事不能急,文件上说了,县里会派专业人员到村里帮忙的,他们不到,咱们又不懂,没法干啊。”
“咋没法干?不就是修个水库吗?东岭河上头一拦就搞定了,不难。”
你特娘说得倒轻巧。
拦河,你用嘴拦啊。
栾曰良无奈,但也不好反驳,就说道:“那咱跟三哥打个招呼。”
“打个屁,他上报的时候跟咱们打招呼了?栾曰来就喜欢吃独食,自己捞功劳。他不想着咱们,咱们也不用想他。这么简单的事,咱们自己干,干成了,咱们也能记功。”
“可是……”
还没等栾曰良把话说出口,栾曰喜大手一挥,说道:“没啥可是的,你要是不干,俺自己来。可俺把丑话说头里,你要是敢跟栾曰来打招呼,俺就跟你没完。”
栾曰良心想:“这事你能瞒得住?你以为你一个人真能把水库修成?你当这是小孩子玩尿泥呢。”
算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俺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把这事做成了。
你要是真修好了,俺服你。
想着,栾曰良点了点头:“俺就是村里会计,这事是你跟三哥做主,你爱咋弄就咋弄吧,俺不说话。”
“好,有你这话俺就放心了,俺这就去安排。”
说完,栾曰喜一把夺过曰良手里的文件,飞奔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栾曰良摇了摇头,心里默念道:“但愿不会出事。不行,这事啊,还是得跟三哥打个招呼,万一真出事了,栾曰喜这犊子再把责任推到俺身上,到时候,我可就没地方说理去了。”
想着,栾曰良立马出了大队办公室,去了栾曰来家,完完整整地把这事说了一遍。
听完事情,栾曰来摇头一笑,淡淡地说道:“他愿意干就干吧,正好省了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