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一直都不太清楚,新桥头,到底是哪座桥。混混家在新桥头的一栋老住宅楼里。这样的灰色住宅楼实在是太古老了,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块一块排列整齐的臭豆腐。这里没有阳台,洗完衣服,就挂在防盗窗上,那些被洗得两倍不止的内衣不仅诠释着女主人的豪放,还顶替着窗帘的重任,楼与楼之间交错的电线和别的什么东西把天空分割成了一张网。互联网,非常合适的名字。
混混家在四楼的尽头,楼道比夜还黑,响指打断灯也不亮,到处放着的各种杂物根本就是凶器,我走到他家,脚脖子都磕成肘子了。他家门上贴满了单子,门刚打开,一只手就从缝里伸出来,他熟练的往后一躲,就刚好捏住我的耳朵。“狼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手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站了出来。这老太太一头白丝在脑袋上盘的整整齐齐,身手又如此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混混赶紧拉住她“奶奶,狼崽子在这儿呢,他是王铁柱,后面那个是他弟弟。”
老人把我们迎进去,我才知道他奶奶叫他狼崽子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家里比我黏在脑门上的刘海还要不堪,斑驳的墙上分不清是蜡笔印还是霉菌斑,脑袋上的小吊灯里的虫子尸横遍野,灯光穿透它们照到我们俩脸上,整个家里没有一件这个时代的摆设。混混领着我们坐下,他奶奶拿着雾蒙蒙的玻璃杯过来“你们别见怪,这房子我儿子走了之后就没动过,旧是旧了点,但是不脏。”混混边顺手接过杯子递到我们手里,边说着“奶奶,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去煮一点面条嘛。”于是她又起身往厨房走去,煤气开关还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带来一阵苍老的烟火气。
混混则拉着我们到房间里硬要给我们听什么黑色安息日,我刚经历了生死时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狂轰滥炸。不过男孩倒是被彻底唤醒了,他们两个人甩着脑袋合唱起来,我害怕,跑到了厨房里看混混奶奶煮面。她在发呆,锅里的水偶尔溅到外面,然后立刻蒸发掉,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铁柱,你真好,我家孙子一直都没有朋友的。”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所以只好接着听她说。她又看了我一眼,笑起来“我儿子进去之后,我们祖孙俩就靠着我孙子赚钱,我儿子总说他道上有的是人。他走了之后,这些人也没有再出现过,生怕你有什么事情找他们。”她把面条夹到碗里递给我“铁柱啊,我家孙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年轻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都是路,你站在哪里,路也在哪里。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些人,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所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当我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从的时候,混混早就已经顺着自己的命运走了下去,他走的这条路,叫做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