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心漾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他一招手，身旁服侍的仆人尽数退了下去。
“仙，仙子，这……”
然而，鬼新娘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几人都为之一震。
“生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叶阳心漾面皮一阵抽搐“呵，呵呵呵，仙子，说，说笑了。”
姬浚生实在没想到，上位的婆娘竟会这般帮着他说话，他看着女人，目光一时间格外复杂。
鬼新娘则是瞥了叶阳心漾一眼，眼瞳中亿万星辰转动，男人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无尽的黑域之中，周围瞧不见任何景象，冰冷与惶恐加身，让他浑身直冒冷汗。
“你觉得我这是在与你说笑？”女人语气淡漠，不含丝毫情感。
“不，不敢……”叶阳心漾五指紧握，头颅微低。
“既然生儿不同意，那么，此事就休得再提。”
“仙子说的是……”
“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没，没有了……”
“生儿，我们走。”鬼新娘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就打算离去。
“生儿？”女人看着有些发愣的少年。
“啊？哦……”
姬浚生回过神来，将面具重新带起，这才跟上了鬼新娘的步伐。
“仙子慢走……”
叶阳心漾躬身相送，直到师徒两人出了叶阳家，这位家主大人的脸色这才完全冰冷下来。
“看来，那小子在她的心里占了很重的分量。我叶阳家完全被她当了挨刀的鸡给宰了！”男人虽然愤怒，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父亲，这是为何？”叶阳香蒲也是一肚子气，可完全不了解师祖的意图。
“昨日，那小子在钟山大闹了一翻，新娘子担心一些老家伙对此不满，所以，她今日借着我们叶阳家的邀请，就是来替他的徒弟警告我们的，这才是她今天来此的真实目的，以后……你们若是遇见那小子，就避着点吧……”
与此同时，潜伏在宾飨楼的一位秦家暗棋，快速将此事给传了回去。
秦家主建筑，天霄殿。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围着一张棋盘对坐。
秦笃行正听着手上一个半透明小人的说话，直到手中人再次重复先前的言语时，男人便是一把将其捏了个粉碎。
“三思，你怎么看？”男人的声音浑厚而威严。
“父亲，想必那新娘子是借着叶阳家的事情来警告我们，所以，我们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与之交好便行。”秦三思月白衣袍依旧，他盯着眼前的棋局，拇指摩挲着一枚黑子。
男人点了点头“这叶阳心漾还真是够滑稽的，竟然想着将自家女儿给推出去，却惹得一身骚。不过，我一直不解，为何新娘子那等人物，会来我们这么一个小地方。”
秦三思眉头一皱，眉心间那鲜红的眉心轮微微变形“她每年都要去那个偏僻的小国一次，我曾派人调查过，这些年来，她都去见一个叫做‘姬冠生’的凡人太子，不过，却是查不清其中的原因。”
“你调查她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以她的修为，怕是早就知道你的小动作，我们还是别触了她的底线好。”秦笃行颇为担忧的说道。
白衣点了点头“我们还要多亏了她，要不然，烛鸠那家伙，怕是早就对我们下手了。”
秦笃行眼睛一眯“烛鸠，哼！他费尽心思将我们秦家与叶阳家弄到他的身旁，不就是为了监视我们吗？这次峚山的那尊先天神灵，我们一定要弄到手！”
“当年，我若能成功拜入新娘子门下，家族也不必如此了……”秦三思将手中棋子放下，已经无心再看面前的棋局了。
秦家主一声叹息，拍了拍秦三思的肩膀“那等人物的心思，我们又怎能猜透……”
云海之上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前方女人红衣待嫁，后方少年白骨若尸，这两人若是隔开，分别由人群簇拥，那便是凡尘的红白事。
某一刻，鬼新娘的身后响起一个尚未褪去稚气的声音。
“你这样，就不怕伤了那人祖辈的心？”
“他是他，叶阳家是叶阳家。”女人语气平淡。
姬浚生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女人步子一顿，赤足下，云雾翻滚“你是我弟子。”
“弟子……”
少年人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只是片刻，便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内心的触动，他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为何偏偏是我？”
为何偏偏是他姬浚生，钟山之大，曾经，多少有为青年要拜入鬼新娘的门下，都被拒绝了，为何收了他姬浚生做弟子。
女人转过身来，低眸瞧着少年，鲜红的唇瓣似乎在笑“如果说，我收下你，只因为当初你对我动了杀心，你可信？”
鬼新娘还记得，当初的她，跟随玉衡哥哥，自初春走到冬末，而眼前少年，也跟着他走了近一月。
鬼新娘说过，她会杀了玉衡，而这个白骨少年，也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一切，竟是这般相似，让她感触万千。
姬浚生面皮一黑，随即对着鬼新娘躬身一礼“师，师尊说笑了，弟子何曾对师尊不敬？”
女人嘴角的笑意浓郁了几分，她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向前，牵起了少年的手，领着他往火寒潭走去，宛如记忆中，那个叫“玉衡”的男人，对待小女孩那般。
姬浚生的身子则是有些僵硬，可不知为何，手里的温度，却是暖暖的，他微仰着头，看着女人的的侧脸，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
夜
姬浚生坐在云海旁的崖壁边，双手撑在身后，虽然仰着头，面朝繁星，可右眼瞳中，却是眸光涣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大红色身影走近，在少年身后一丈距离外站定。
“小……咳嗯，那个生儿。”
姬浚生连忙回身，仰头一看，视野里，鬼新娘正盯着他看。
少年连忙起身，恭敬对着来人一礼“见过师尊。”
女人瞧着对自己躬身行礼的少年，嘴角一抿，似乎憋着笑意，不过只是片刻，她便是神情严肃起来。
“夜里不睡觉，坐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弟子最近正在修炼阿娑颇那迦禅定，吸收风之力，所以来此处修炼。不知师尊前来所为何事？”
“为师方才……方才四处寻不见你，所以就找来这里看看了。”鬼新娘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不过脸色因为遮着金色面具，加上夜色朦胧，所以少年没瞧清。
“师尊找弟子有事？”
“那个，也没什么大事情，只是为师见你平日戾气太重，所以特来开导一下你。”
姬浚生眉头一拧，他似乎觉得面前的鬼新娘，言行有些和平日不太一样“师尊，你是否还记得白日时，我问你的问题？”
“问题？”鬼新娘一愣。
少年眼瞳一眯“师尊难道不记得了？”
“哪，哪有，只是现在你问这件事情作甚？”女人的心一提。
“我当时问师尊，为何收我为徒，师尊还没给我个明白的说法呢。”
女人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看来，眼前的小子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她必须得镇定下来，好好回想一下师叔平日的言行举止。
她与眼前人打过交道，而且被对方套去了不少话，所以，她必须小心应付着。
原来，来人并非鬼新娘，而是化作鬼新娘模样的洛蕊嫣。
今日她得知师叔带着那小屁孩去叶阳家的消息后，便是想着来探听一下虚实，她真的很想知道，师叔当初为何收那屁孩子做弟子。
想起那天云海旁的哭泣声，洛蕊嫣就想进来碰碰运气，没曾想，那小子竟然真的坐在这里。
本来洛蕊嫣想以自身本来面目相见的，可一想到那小屁孩的臭屁模样，她便是有了捉弄的心思，所以，洛蕊嫣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化作了鬼新娘的模样，想着来套一下对方的话。
可如今，两人没聊几句，她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僵局。
洛蕊嫣走到断崖边站定，面朝远方，故作深沉。
脑海里，却是回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问过鬼新娘的一句话。
“师祖，你为何天天都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啊？还整日带着面具，不闷吗？”
“我在等一个人，当初我说要嫁给他的，可他却去了远方，所以，我只好穿着嫁衣等他回来，而这面具，便是只有他才能揭开的……红盖头……”
当时，鬼新娘的回答让小小的洛蕊嫣印象深刻，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又让她想起这些事情来，可能是云海过于柔软，也可能是星空过于迷人。
这一刻，洛蕊嫣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她学着鬼新娘的语气开口道“生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一直穿着这一身的嫁衣？”
姬浚生先是一愣，他也没管对方回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恭敬回道“弟子不知。”
夜风撩拨着女人的发丝，云海边，女人面具下的红唇，泛着星辉“为师一直再等一个人……”
“为师当初答应过他，要嫁给他的。可是……他却死了……”
说到此处，洛蕊嫣转过身子，面朝少年“所以，为师便穿着嫁衣，在此等候他的转世。“
“而那个人，便是你……”
“这，也是为师收你为徒的真正原因……”
是夜，赫赫星空下，糯糯云海旁……
少年……心乱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