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三年,端亲王纪偎同骠骑将军言津于邺城招兵买马,准备直逼京城,奈何计划被身边小人告知,皇帝纪焘将计就计,将其一网打尽。
纪焘将言津尸首吊于城门口,供来往者警示;将纪偎关于地牢,日日受鞭打之苦。并筑端党碑立于天下每座城的城门口,而言家则被刻于碑首。
“娘娘!”小太监展开手臂,欲将皇后言春杏拦下,却被她一脚踢倒一旁。那小太监不屈不挠,抱住她的腿,哭喊道:“娘娘,皇上正同骠骑将军谈事呢!”
“骠骑将军?”言春杏嗤笑道,“骠骑将军言津不是被他所派之人斩于马下了么?又从哪里冒出一个骠骑将军?”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说道:“是……谢……嵘,谢将军。”
“谢家人?”言春杏突然大笑,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她掀开斗篷,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把将之抽出抵在那小太监的下巴处,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若再不让开,我就让你去陪陪我兄长!”
小太监犹豫间,言春杏便从他的手上踩了过去,推开大门便见纪焘同谢嵘茗茶吟诗,笑得开怀,好一个皆大欢喜!
纪焘看到言春杏手中的长剑只是笑了笑,他伸出了手却被言春杏一剑挥开。纪焘后退了一步,笑着摸了摸衣袖上的剑痕,轻声说道:“朝朝可是出了什么事?”
“纪焘,我就问你一句话,我是谁?”言春杏质问道。
纪焘温顺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朝朝啊!”
言春杏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纪焘,我到底是谁?”
纪焘转了转大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说道:“你是朕的皇后。”
言春杏轻笑道:“纪焘,说一句我是言家女就这般难么?”
“朕的朝朝从嫁给朕的那一刻起就不是言家的人了!”纪焘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以,你将言家人刻于端党碑首,却独独少了我是这般缘由啊!既然如此——”言春杏从腰间飞出一张纸,冷冷地说道,“那我便休了你!”
纪焘将纸捡起,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当着言春杏的面撕成碎片抛向了空中,“愿我重娶高门女?我的朝朝不就是我娶的高门女么?”
“呸!”言春杏说,“从我兄长死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在是高门女了。更何况我不死,如何给谢環让位呢!”
谢嵘听言,立刻掀袍下跪于纪焘身后,说道:“皇上,卑职对皇上日月可鉴,绝无二心!更何况谢家辅佐皇上只是为了报答当年皇上拼死救谢家一命之事,还请皇上明鉴啊!”
言春杏轻笑道:“谢骠骑将军,忠心用嘴讲出来可就不真了。”
“皇上……”谢嵘不断磕头,如同鼎钟撞击,响亮清脆。
“够了!”纪焘怒而大吼,“皇后些许喝了酒,还不赶快将她扶回宫中。”
屋外候着的太监们弓着腰,提着衣摆小跑进来,一人困住她的一边。太监们的神情随着她不断地挣扎而大变,为首的那位小声说道:“娘娘就随奴才回宫吧!”
言春杏一点也未曾理会,转头盯着面前的纪焘问道:“纪焘,你将我困于宫中是想向世人彰显你的大度还是告诫那群人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死于腹中!”
“朝朝说什么呢,朕只想跟朝朝好好的,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纪焘小心翼翼地抱住言春杏,轻缓地将她发丝推至耳后。
“纪焘,你最好说到做到。”言春杏凑到他的耳根旁轻语道,“我可不想在宫内听到谢家女进宫的消息。”
“好。”良久过后,纪焘允诺道。
天元四年,突厥来袭,谢嵘带兵与突厥大将焦灼半年有余,险胜。而他自己却落下了半身残疾,终年与轮椅为伴。
纪焘带了一壶酒去了芙春宫。他一进殿就瞧见穿着一身月白色纱裙的言春杏握着捕蝶网同宫女笑嘻嘻地跑在嫩草上。她好像同蝴蝶的关系比自己要好万分,蝴蝶受了惊也只是扑动翅膀,而后还是围在她的身边转悠。
宫女瞧见来人,福身行礼。言春杏不屑地丢下捕蝶网朝着殿内走去,还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说道:“记得把门给关紧了,可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跑进来了!”
宫女胆战心惊地瞥了皇上一眼,静默于一旁。
纪焘不语,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殿,熟悉地拿起了桌上的青瓷杯,倒了些许酒,说道:“这可是朝朝最喜爱的杏花酒,朕特地托人从宫外的了太楼所买的。”
言春杏抬头望了一眼,冷笑道:“皇上可有一年没来过这里,想必今日定是闲暇万分,怎么没去各宫妃嫔那里,偏偏来我这冷清之地?”
“冷清?”纪焘说道,“院子中的花开得极好,又有蝶又有蜂,朝朝这里可比宫内任何地方都要来的有趣。”
言春杏说道:“纪焘,别跟我打哑迷,我晓得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谢嵘为了你鞠躬尽瘁,你娶了谢環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我们俩早就没有关系了!”
“朕说了朝朝会是朕的皇后,那就是永远的事。”纪焘抿了一口酒后就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言春杏才知晓纪焘离去时所留下的那句话的含义。她会是皇后,元国永远的皇后,可是这天下又有谁说了皇上只能有一个皇后呢?言春杏被封为了孝苑言皇后,而谢環被封为庄娴谢皇后,手握管理六宫之权。
言春杏接到圣旨后便愣在了原地。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当着宣旨公公的面将圣旨撕成两半,扔回他的怀中,将他踢出门外,怒道:“你回去告诉他,我才不屑当什么孝苑皇后,谁爱当谁去当!”
“娘娘……”回应宣旨公公的只是一道沉闷有力的关门声。
言春杏气急了,平日里喝的清茶也未能消去她心头的怒火。当初她不顾言家人反对执意嫁与纪焘,为了能让他顺利登上皇位,她乔装成他的门客,替他出谋划策,帮他扫清登基路上的一切障碍,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成为了他当皇帝的绊脚石。
这后宫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但言春杏拒旨之事未过第二日便传遍宫内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冷宫内那群不好事的妃嫔也晓得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纪焘将她一旨废掉。
纪焘同谢環的婚礼有些急,但是该有的也都有了,除了殿内的椒墙。
喜婆牵着谢環进了房,谢環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她虽呼吸平稳,但是衣袖下所藏的手指早已经乱成了线结。
纪焘喝了点酒,双颊有些微红,双眼有些迷茫地望着床边坐着的人。但是屋内淡淡的兰花香却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的笑有些嘲讽。
站在一旁的喜婆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如意称,刚想要开口说上一段如意话,却没想到纪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
纪焘拿过如意称挑起红盖头后就让一众人退了下去,捂着脑袋缓慢坐下。酒不烈,他喝的不多,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的烦闷,说不出原因。
谢環面若桃花,靠近他的时候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是因为长久未曾进食而产生的。她害羞地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得一双宛如秋水的眸子。
纪焘苦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绸缎包裹着的八宝酥,轻缓地掀开,拿了一块塞到了她的嘴中。纪焘依靠在床头,说道:“我同朝朝成亲那日,我一进洞房便瞧见里头一个宫女都没有,她自己掀了红盖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头吃着花生,扔的地上都是壳。”
谢環一愣,喏喏地说道:“阿環不懂。”
纪焘大掌覆上了谢環的额头,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叹了一口气,说道:“日后你若见了朝朝,可得让着些她。”
不过很快他就转了话锋:“不过朝朝说了,这辈子不会出芙春宫了。”
谢環将纪焘手中的八宝酥转移到了一旁,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可我不爱八宝酥啊。”
“什么?”纪焘问道。
谢環笑着摇了摇头,解开了纪焘的腰带,整个人慢慢靠近,小心地替他将外袍脱下。谢環靠在他的身边把玩着散落的长发,突然间屋外响起小太监的哭喊声,谢環不知那人,可是身旁的纪焘却在听到响声的那一瞬间就披好了外套,慌张地穿上了鞋跑了出去。
纪焘焦急地问道:“可是朝朝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哽咽道:“皇上……皇后……她……薨了!”
纪焘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可知咒皇后可得灭九族的!”
“奴才不敢。”小太监回答道,“娘娘服了毒,太医也束手无措。”
纪焘红着双眼,失魂落魄地松开五指,发了疯般地跑向了芙春宫。今天是他大喜之日,整个皇宫都换上了红灯笼,喜气洋洋,唯独芙春宫。殿门口的灯笼已经被小太监们给摘下,纪焘到的时候小太监们刚好举着一盏白灯笼,他夺了过来,狠狠地摔在了墙角,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皇上……”小太监们没遇过这种事,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跪在一旁。
殿内,峙柳握着一把木梳,跪在床头替她梳着发,梳着梳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朝朝……”纪焘说道。
峙柳转过头,跪在纪焘的面前乞求道:“皇上可否让三小姐回趟家?”
“回家?”纪焘问道,“这不就是她的家么?”
峙柳摇了摇头,说道:“三小姐说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是有两位夫人,就算是贵为天子的陛下也不该有两个皇后。”
“她,为何不跟我说呢?”纪焘跪在她的身旁,抚摸着她的脸颊。
“三小姐说了,皇上就能让三小姐出宫么?”峙柳转头轻声地朝着言春杏的耳边说道,“小姐,明日奴婢就带你回家了。”
天元四年六月初六,宜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