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默不吭声的看着懒懒散散的赵奚,一直从天光乍破看到了艳阳高照。
看着对方身上不沾丝毫污渍的白袍、对方风雅怡然的眉目、对方无比舒适的靠坐在马车上,身前还有人给他驾车……
而风尘仆仆累成狗的他们,第一次从这个邪恶的社会中察觉到了底层劳动人民的悲苦。
察觉到了比起当俘虏赵大少爷更像是来北巡的。
察觉到了官僚资本主义的万恶。
呵,嫉妒使我们丑恶,使我们不知不觉就眼泪掉下来……
嘤嘤嘤嘤嘤嘤嘤……
#妈妈,请带我离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吧!窝想回家!!!#
……
……
“殿下,”魏泽一位谋臣驭马来到魏泽面前压低嗓音说:“刚得到消息,南国坊间街巷都传遍了此前赵奚被捕的经过,他的声名没有下降,反而得到了更多百姓的拥护。”
魏泽颇感兴趣的询问道:“具体传的什么?”
“赵将军把魏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忽然得知七公主那边出了事,就毅然决绝的派兵去支援。还提前察觉出了我们有埋伏,但知己方势单力薄无力抵抗,于是很平静的命令众军保存实力,以自己断后被捕的代价换取了众多士兵的生命……”
魏泽:“……”很好很强大,完全漏过了自己金蝉脱壳还失败了的全过程。
那名谋士还在继续说:“南皇在朝堂之上询问丞相解决此事的方法。丞相说、如果赵奚牺牲,是整个沈家的荣幸。”
“……装的还真像。”魏泽十分无语。
“这情节现在在南国的戏台子上天天唱,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天天说,百姓很是受用,听的痛哭流涕,几天之内就多了好几万人参军。”
其实赵奚这一手,是个意外的意料之中。这仗他不想打,南国也不想打,毕竟西楚还在旁边虎视眈眈,谁知道要不要来个渔翁得利?但是总要有个台阶下。所以这场好戏整个朝堂之上都配合着演完了,哄的南国百姓为了赵奚的安危无怨无悔的议和。也无形之中增加了魏泽手中筹码的重量,所以他魏泽即使有能力阻止也不会阻止,还会推波助澜。
毕竟赵奚对于南国来说越重要,他议和时开出来的条件就越对己方有利。
只是便宜了来“北巡”的赵大少爷啊……在民众眼里立了个这么大义凛然的形象。
魏泽回头望向了赵奚的方向。
——囚车门微敞着,阳光抚过他精致的眉骨,勾勒出的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淡模样,他敛眉思索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有规律的扣击在车辕上,仿佛……天下尽在股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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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奚支着额头,在颠簸与马蹄声中又补了个觉。
他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
囚车的门还是敞开的,来人却出于礼貌并未贸然打扰。
军队不知何时又停了,赵奚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光,发现已是日头偏西:“进。”他说。
“给您的药,”
逆着光的缘故,赵奚看不分明送药人的神情,只从那人的衣着分辨出,是个将领。
他沉默着接过药碗——温度有些偏烫,那人端着药碗的手却很平稳。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气氛有些凝滞。
赵奚看着药——乌漆嘛黑的,和昨天喝下的没有任何区别。然后又慢悠悠的把目光移到那人身上,倏地笑了,毫不紧张的模样:“不是你们将军的意思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那人懂了。
暴露了,
可早晚而已。
药中含有剧毒,沾之必死。
不过没喝也没关系,送他去死就是了。
那人刻意收敛的眉目渐平,血煞渐起,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已然出手。
或许这么说不准确——这人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势了,而在敲门的一刹,杀气骤现。
那人五指成爪,直接向赵奚的心脏抓去。
赵奚瞳仁微缩,屏住气息。
这是“破山”第四式,威力并不算强,但胜在无声和迅速,要在平时,连让赵奚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此刻的赵奚修为被封,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囚车四周封闭,暂时无人察觉,为这人的偷袭提供了完美的条件。唯一可能引人注意的囚门也被那人宽阔的脊背挡住。
以他现在的情况定是不敌,又当如何求救?
脑海中思绪纷飞的同时,赵奚下意识的侧身,面颊处被劲风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那人一击不中,顺势袭向他的脖颈,转向时袖袍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衔接的无比自然。
车外的交谈笑骂声远去,一刹之间,赵奚的世界只余一只手掌,死生一线。
他瞳孔收缩的更紧,呼吸节奏乱了一拍,来不及发声,只向后仰撞去,同时腕间翻转,力道之大直接扭伤了手骨。
药碗被他竭尽全力地一掷,破空而去,直袭那人的面门。
成败,在此一举。
赵奚沉静地看着那人偏头,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药碗已飞了出去,滚烫的汁液泼洒在马背上。
那人终于意识到,掷碗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击。
有人向这里看了过来。
也终于有人察觉到了问题,骤然飞身赶来。
不知有谁微一叹息,来不及了。
那人不顾闹出的动静,运起全身的气力拍向他,这一掌声势浩大,四周的垫子承受不住骤空的气压,纷纷炸裂开来,露出了囚车最开始的模样——深海玄铁为柱、无坚不摧。
迟了一息,他躲不过了。
赵奚想着,却连脸色也没改变一分,只调动了全身仅剩的气血来完成最后的防护——尽管他清楚,那气血少的可怜,连心脉都护不住。
他静静地看着赶来的魏泽目眦欲裂的狰狞模样,毫无感想。
战争的荒唐之处就在此刻了。无论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拼命救他的,还是为了得到些什么而拼命杀他的,都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