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雨天,屋内的光线暗淡昏沉,如同挥霍尽年华的迟暮老人,在寂寂中等待死亡的审判。
沈三离开了。
小阿奚垂着眼怔了会儿,然后撑着虚乏的身子笨拙地坐起来,穿鞋,下榻,披衣,之后头重脚轻的扶着案台向外面走去。
他昏迷了一个多月,纵使一直被好生照料着灌下了数不尽的灵丹妙药,也难免会有些轻微的后遗症,比如肌肉无力,比如神思恍惚。
但是无所谓。
小阿奚披着外袍冒雨走到鹤柴门口。
那火红的袍衣纹路精致却松散宽大,挂在他身上显的空空荡荡的,几乎兜了半数的风进来。
明明,半年前穿着还是合身的啊。
小阿奚扣了扣阁门。
阁内寂静无声,无人相应。
“鹤柴”原是相府养鹤的地方,十几年前长公主嫁过来时又重新修筑了一遍——那飞檐走兽修的气派的不行。
沈四沈五瞅着眼红,又理直气壮的觉得五楼的小阁子用来给鸟儿住简直暴殄天物,干脆拉拢了沈六沈九……等人,表情委婉的去自家主子面前晃悠了。
晃悠了几天之后自是得偿所愿的搬进来了。
至于原来的鹤去哪儿了?
咳,锅里碗里灶里煲里……总归物尽其用一口也没浪费就是了。
小阿奚好像又有些恍惚了,慢慢抬起头望着阁上的牌匾。
他瞳孔深处隐隐有些泛红,指尖冰凉的搭在门上,维持着欲推开又似收回的动作。僵了许久。
雨丝落进眼睛,盈满,再顺着苍白的面容淌过下颌,砸到地面上,溅起水花。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眨了下眼,勉强聚回来一些神志,推门进去。
五层楼,很多个房间,阿奚扶着楼梯的扶手上上下下,一声不吭不厌其烦的把房间门一个一个推开。
从第一个,推到最后一个。
从呼吸平稳到急促,再到几乎呛的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五楼的天窗前,被冰冷的雨丝浇的浑身湿透,不知是骇的还是冻的浑身发抖,可面上分明没有显露丝毫表情,像被拔去翅膀的蝴蝶,觉得茫然觉得难受,但怎么也回不了头怎么也看不见自己伤的有多重。
他好生活着。
可是,只有他好生活着了。
“就这里吧。”
“小公子,这里地势很好,我留下来布个阵再走,您跟着十四,他会把您送回家的。”
“嘘,当心隔墙有耳。在沈家再见就是了,小公子,来日方长。”
“小公子,别怕,会没事的。”
“小公子啊,我们给您杀一条路。”
“小公子,不必愧疚,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有价值的死去。你要好好活下去。”
“小公子珍重。”
“……”
小阿奚低下头望望阁下,又抬头望望天空。随后松开紧紧握着栏杆的手,后退了两步,转身,又一间一间把打开的房门仔细关好,木然的步下楼梯,把鹤柴的阁门也关上。
他想开口,喊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的名字。就如同从前无数次弯着眼睛唤时那样。
但却始终没办法出声。
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呢?
人内心的魔怔遗恨如喉咙处卡住的鱼刺,咽不下去拔不出来,那么到底应该怎样……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