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梁实秋,就是凭着这股极大且单纯的乐趣,观察老北京那林林总总、种类繁多、数也数不清的小吃,从中享受到高度的精神愉悦。
“酒中八仙”
盛唐之际,都城长安曾涌现出八位名满天下的酒徒,他们经常齐聚一堂,觥筹交错。三巡过后,酒精渗入大脑,醉意渐浓,他们豪兴大发,才情喷薄,睥睨天地,顿觉人生有限,宇宙不广。杜甫曾作《饮中八仙歌》以记之,其诗曰: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时隔一千多年以后,在山明水秀、迤逦清洁的青岛,又诞生了新一代的“酒中八仙”,足以和长安街头的“八仙”相颉颃。更加令人颇感意外的是,“新八仙”中不仅有七名酒徒,还有一位“女中豪杰”。七酒徒分别是梁实秋、杨振声、赵太侔、闻一多、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女中豪杰则是新月社著名诗人方令孺。
自八人结下“仙缘”后,他们的生活陡然增添了无限风光。每到周六,开完校务会议,校长杨振声就呼朋引伴,吆喝着酒仙们一齐来到距学校不远的一家顺兴楼“集体□□”,当场打开三十斤一坛的绍兴老酒,“品尝之后,不甜不酸,然后开怀畅饮”。一直喝到夜深人静,大家东倒西歪,兴尽为止。其中校长杨振声秉性豪爽,不但酒量如海,而且擅长兴酒令。每喝至性起时,即挽袖划拳,呼五喝六的划起拳来。再看杨的那一副架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双目圆睁,喊声震天,挥臂生风,咄咄逼人,似乎深藏体内的那股子原始野性一并喷发出来,真难想象这位是平日里温文尔雅、宽容忠厚的青岛大学掌门人。
更有趣的是,“酒中八仙”在青岛嫌地方偏于一隅,为了扩大影响,广结酒友,他们有时还结队远征,跨地区作战。近则济南、烟台,远则南京、北京。放出来的话是“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两京”,“高自期许,俨然豪气干云的样子”。有一次,胡适路过青岛,应邀赴宴,“看到八仙过海的盛况大吃一惊,急忙取出他太太给他的一个金戒指,上面镌有‘戒’字,戴在手上,表示免战”。侥幸躲过一劫,回到北京,胡适仍感心有余悸,于是不久便鸿雁传书,力劝梁实秋:“看你们喝酒的样子,就知道青岛不宜久居,还是到北京来吧!”想必酒中八仙们的那股子酒场骁勇善战的精神,绝非一般文人雅士所能消受的。后来,梁实秋回忆这段岁月时,曾写道:“当年酗酒,哪里算得是勇,直是狂。”好一个“狂”字,道尽了八仙们的那份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