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觞虽然是躺着,但是时刻都在试图用内力一点点的推动毒性转移出心脉的经络,昨日是非常困难的,幸好有花连蛊,否则真的可能挺不到今日。上午也试图运功,却失败了,没想到喝了白粥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居然感觉自己丹田之中逐渐归暖,内力也渐渐有了回流,充沛一些后,将毒性的蔓延逐渐控制。
额头微微的落了汗,莫秋觞居然有力气挣扎着自己坐起来,云飘听到动静,回头看他,忙起身“你想要什么?怎么坐起来了?”
莫秋觞闭着眼睛,将双手叠放,“我想运功,将毒向体外逼,这会儿似乎有了些力气。”
云飘见他如此,大喜,“真的么?太好了,我去打些水,给你擦擦汗,别受了风寒。”说着跑了出去。
一会儿延平单着水进来,按照云飘的指示,将水倒入水锅中,升起火来,待水温热,云飘用大手帕沾了热水,又拧干了,给莫秋觞擦汗。一点点从额头到颈部,露出来的肌肤,都一点点擦拭。
莫秋觞感觉的到她呼出的气息,却平时略有不同,“你一直在吃之前给你的琅嬅丸么?”
云飘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清凉润口的丸药,便点点头,转手要走,莫秋觞一把抓住她的左臂,“你是不是有……”他话还没说完,云飘却如同受了莫大的苦楚,整个脸都皱了起来,“你放开我的手。”
莫秋觞却不肯放,趁着自己有了些力气,强拉着云飘坐在身边,“你的手臂怎么了?”说着就要掀开袖子看,云飘却奋力夺回手臂。
莫秋觞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抬眼看着云飘,“我要是想看,你是躲不过的你知道么?”
云飘心中一惊,握着自己的手臂,沉吟了再三,抬头正对上莫秋觞深邃的眼神,只得缓缓揭开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上,绑着一个从她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已经有些向外渗出血痕了。
莫秋觞的心不断的下沉,他想轻轻解开那布条,却忽然看到一个圆形的小球在云飘手臂青绿的经络中飞快的窜过,果然不出所料,他抬头看云飘,眼睛几乎瞪出血来。
“你……你给自己下了蛊?是龙湘儿给你的?”
云飘听到莫秋觞的声音,颤抖又沙哑,她从来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莫秋觞只听她低低的“嗯”了一声,莫秋觞无奈的低下了头,只听得到牙齿被咬的咯吱吱响着。
云飘抽回自己的手臂,垂手站在一旁,“你不要介怀,这件事我已经做了,无论如何也只能如此了,你要是……”她话还没说完,莫秋觞蓦地抬头的眼睛震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那眼神里有太多的东西,无奈心痛愧疚愤怒,她说不清,也看不明白了。
“这蛊需要种几颗,我还要吃多久才能好。”莫秋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云飘听他没有拒绝,心中大安,“龙姐姐给了我四个蛊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只要三颗,不过她怕有什么纰漏,多给了我一颗。”
莫秋觞叹了一口气,“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睡在地上了,要睡也是我去睡地上。另外,这蛊虫在你体内,你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么?”
云飘道:“它穿过的地方,有如万蚁在爬,如果它穿心脉而过,就会剧痛,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很快就过了。”
莫秋觞回想了一下,难怪看到她蜷缩在草垛上的时候,有时会忽然抽动一下,应该就是剧痛导致的,“你可以用内力护住心脉么?让它不能走过去。”
云飘摇摇头,忽然又是一阵剧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紧咬住牙关才没有哼出来,莫秋觞忙拉她坐下,“你不要再动了,从现在开始就躺在床上,我到草垛上去睡。”
云飘按住他,“你别折腾了,我睡草垛上没有什么,你这么费力的挪过去,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是白费了我的心血。”
莫秋觞心知她说的有理,也只得罢了。
一晚无话,第二日,莫秋觞感觉浑身发热,知道自己可能有些低烧,便唤了延平。自从只得云飘以身饲蛊,莫秋觞就不让云飘再服侍自己,而是让延平守在屋内。
“给我烧一些热水喝。”莫秋觞指示。
延平听说,忙去从锅里盛了一碗热水,端过来,“云姑娘吩咐的,随时烧一些热水出来,所以这水一直都温在那里,公子喝喝看可以么?”
莫秋觞尝了一口,温度适中,便一饮而尽,只感觉浑身舒泰,额头上也逐渐有些汗,热度退了。
云飘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她此刻浑身如坠冰窟,极力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形已经很难了,也无暇顾及其他。
莫秋觞看出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云飘?非常不舒服么?”
云飘很微弱的“嗯”了一声,又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很冷。”
莫秋觞听说心中一急,“延平,你将云飘抱到我身边来。”边说,直身坐了起来,往里挪腾,让出可以让云飘躺下的空档来。
延平一碰到云飘,就感觉到她身形的颤抖,眉头也是一皱,裹着她盖着的被子,将她抱起来,放在莫秋觞身旁。
莫秋觞见她一张小脸窝在被子里,惨白惨白,嘴唇的颜色比昨天还要发紫一些,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将那蛊取出来吧。”莫秋觞心痛的说道。
“不行,还没到时辰呢,我算了应该还差半个时辰,没事的,我能忍的。”云飘强撑着,哆哆嗦嗦的说着。
莫秋觞想给她丹田灌入一些内力,以抵制蛊毒的侵袭,无奈自己此刻也使不上力气,无法只得让延平来为云飘输入内力,延平想着男女有别,踟蹰不敢,但见莫秋觞眼光微冷的看着自己,知道他越是如此,心中越是焦急,只得顾不得这些,将内力催动的掌风灌入云飘下腹。
云飘只觉浑身暖泰起来,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莫秋觞这才放心了一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延平已经累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莫秋觞知道他此刻也是虚亏,“好了,你休息一下吧。”
延平收了内力,忙坐到外边去调息。
莫秋觞注视着她,云飘本来舒开的眉头,又皱紧了,莫秋觞不得已只得将她连被子一起抱住,至少她的颤抖,自己也能感受到。
过了良久,云飘强忍着心痛,坐了起来,想要到外面去,却被莫秋觞制止了,“你就在这里将蛊取出来。”
云飘为难的看着他,莫秋觞坚毅的盯着他,“我要看着你将蛊取出来。”
云飘从怀内掏出龙湘儿给她的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支香草叶,然后将袖子挽起,莫秋觞坐在一旁,将她手臂上的布条拆开,只见紫红色的一道血痕,在雪白的臂弯上,触目惊心。
云飘拿着香草叶附在那道血痕上,闭上眼睛,莫秋觞能感觉到,她再运行周身的内力,那蛊虫也在她体内拼命地逃窜,最后还是不堪吸引,从破口处钻了出来,带出一痕血迹,正好跌在香草叶上。
云飘忙用手将蛊虫捏起,递给莫秋觞,“你快服下。”说着又喊延平盛些热水过来,将手臂渗出的血滴在热水内,送给莫秋觞服用。
莫秋觞看着云飘,一饮而尽,只见她嘴角逐渐上扬,勾勒出一个弧度,莫秋觞将水碗递给延平,向他挥挥手,在延平转身走出的一刻,他搂住了云飘吻上了她的唇,只是轻轻的触碰,云飘没有躲,任由他在自己的唇间擦过,待他离开,云飘只是低下头,脸上红云升腾。
“你躺下吧。”莫秋觞示意她要休息。
云飘低着头道:“我要种蛊。”
说着将盒子打开,莫秋觞见到那盒子氛围三层,中间一层用纱布绷着的,里面还有两只蛊,云飘将盒子凑近手臂上那道伤痕,将纱布推开一点,一只蛊虫顺势而出,云飘忙又盖上纱布,那蛊虫哧溜一下,就钻入伤口中,莫秋觞看到它在云飘皓白的手臂上游动,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他的心也随着那蛊虫的游走,不停抽动。
莫秋觞已经好了大半,内力也感觉逐渐充沛,站在床边见云飘在被子里哆嗦成一团,歉疚之情更加蒸腾,此外也担心她体力耗尽,会无法抵抗蛊虫对心脉的侵蚀,便不顾自己尚未恢复,便为她丹田注入内力,维持她的体温。待得云飘缓缓睁眼,莫秋觞方才收了内力。
“你不要为我如此。”云飘的紫唇微微动着。
“我心里有数,你只要护住自己的心脉就好。”莫秋觞道
云飘再次闭上眼睛,等她再醒过来之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云飘喝了些水,拉莫秋觞坐在床边,“我想跟你说些话。”
“你说。”莫秋觞将搭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云飘看着他的脸,被烛火映着,泛起柔和的光氲,“我说了,如果你的毒能解,我就告诉你。”说着她叹了口气,“我去年秋末入宫,是被安排为御前宫女,侍候魏帝更衣,就是为了方便凭借姿色接近他……”
云飘说到这里,顿了顿,她不敢看莫秋觞将眼神收敛,“所以,我被他发现,其实是……”
莫秋觞用手对她噤声,云飘看着嘴唇上他温热的手指,眼睛缓缓抬起,莫秋觞淡淡的说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云飘噙在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落,那么如果我死了,想请你尽量帮我查到真相,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云飘的话已出口,莫秋觞在她眼角轻轻一抹,你放心…….
这天夜里,云飘一直都在闷声呻吟,明明天气温暖,却不停的颤抖,莫秋觞尽管已经好了大半,但是依然体力有限,又没有办法放下心来自我静养,只得将云飘抱在怀里,一点点过度内力给她,维持她的体温。这样自己反而可以安稳休息,不用经常起身看她。
这样挨了一夜,云飘迷迷糊糊的呓语三五不时的传入莫秋觞耳中,断断续续的听不懂她要说什么,“父”“错”“忘”“愿,愿意”……
莫秋觞此刻也不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梦,只希望这场令人窒息的噩梦,尽快醒来。
第二天,日照三竿,莫秋觞从梦中醒来,只记得梦里有个人影恍惚在门前闪过,他想去抓,却没抓住。阳关透过窗户的缝隙缕入,照在云飘煞白的脸上。
莫秋觞调整了一下呼吸,依旧将自己的内力灌入她的体内,云飘被暖流烘醒,“你不要这样了,我们两个至少得保住一个吧。”
莫秋觞浅笑,“没事的,我说了,我有分寸,一定不让你的心血白费。”
起身的莫秋觞,去唤延平,看看日头,连峰还没回来,只能去去请龙湘儿过来了。“你就说我毒已经接近痊愈,多谢龙姑娘赐蛊,只是还是气血跟不上,此外云飘虽然中毒,却没有大碍,如果她愿意来,帮我看一下最好,如果不能,盼望再赐几颗花连蛊来。”
延平答应着去了,莫秋觞站在门口,好久没有呼吸如此新鲜的空气了,还没站定就听身后一阵咳嗽,回头看时,云飘撑着身子,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对面的草垛上。
莫秋觞忙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样了?把蛊取出来吧。”
云飘摇摇头,“还没到时辰,不能取出来。”
莫秋觞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他这十几年来,还从没像今次如此的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这样的后果,没想到最后承担的竟然是云飘,心中懊悔;又或许是因为云飘对自己的意义,早已不是原先的设定,夹杂在心与现实之间的折磨最是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