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于朗大叫一声,陡然醒来。
只见头顶上围着一圈陌生的面孔,每张脸上都是那种饱经风吹日晒之后所沉淀下来的黝黑色泽。
“醒了,醒了。”一个年轻人咧着嘴笑。
“真是命大,竟然没死。”一个满脸沧桑的老渔夫啧啧赞叹。
于朗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分明记得片刻前他正尖叫着从竹楼的缝隙处陷落,眼看着就要被无数尖锐断裂的竹竿穿胸而过。
“这是哪里?”于朗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渔船上。
“这就要回大港村了。”老渔夫笑着说,“还以为你是条大鱼,没想到却是一个大活人。”接着又叹了口气,“昨天风暴那么大,听说有两三艘船遭了灾,小伙子你能保住命可真是该好好拜拜神了。”
于朗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想到在鬼岛上的经历,真是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想到自己竟然绝处逢生,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但思及严潇尚且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几个时辰之后,渔船回到了大港村的码头,于朗为了酬谢那些渔民的救命之恩,到附近一处取款机取了几万块钱送给他们,对方虽然客气一番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方要离开,一个年轻人一边喊着“于先生”一边从远处向于朗奔过来。
跑到近前的时候于朗才认出正是那个给聂三送船的年轻人。“于先生,您竟然还活着?”那年轻人又惊又喜,满怀期望地看着他,“那三哥可能也会活着吧?”
于朗怔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他口中的“三哥”指的是已经被潘明打死的聂三,本想告诉他实话,但又不想打击他,只好敷衍地应了几句。
“对了,严小姐要是知道您还活着不知道会多开心。您不知道昨天她从海警的船上下来的时候有多伤心。她说你们都掉到海里失踪了……”
“严潇已经回来了?”于朗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问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回来的,我和她还一起参加了搜救行动,第二次搜救的时候,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就没参加……喂,你干吗去?”
那人还没说完,于朗就转过身朝大港村的招待所跑去。如果严潇还没走,她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那里。
当他跑到招待所门前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因为车还在。
管理员看到他非常惊讶,显然对他出事的消息有所耳闻。于朗问了一下严潇的情况,对方告诉他,严潇从昨天半夜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中。
于朗径直走向她的房间,刚要敲门,却听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中传来低低的抽咽声。门并未关严,他推门进去,发现严潇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子前,肩膀轻轻地颤动着。她正在哭泣。于朗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心里面却是温暖一片,他轻轻地走过去,张开双臂从后面把她拥入怀中。
“我还在。”
严潇“啊”地低呼一声,身体蓦然一僵,随即猛地颤抖起来。她倏地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于朗的脸,又伸出手摸了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于朗好不容易把严潇哄好,然后又把在鬼岛上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包括阿汐的来历,潘明的死,以及他自己的身份。
“这是你做的梦吧?”严潇虽然听得目瞪口呆,但却无法相信。
说实话,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但即便是于朗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正自懊恼无法证明,突然想到胸口那个奇怪符号,于是一把扯开衣服,胸口处赫然印着那“十”字带钩符号,只不过不是黑色的墨迹而是殷红得如同一条愈合后的伤疤。
“不是梦。”看到那个符号还在胸口,于朗便松了口气,如此说来,鬼岛竹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于朗心神一阵激荡,虽然此前经历的种种已经让他逐渐接受了一些原本看来荒诞不经的理论,但若是说这个世界真有神的存在,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出乎意料,不仅有神的存在,而且那神竟然还和他存在着如此复杂的纠葛。然而即便如此,如神一般的阿汐还是死在了潘明的枪下,想到此处,于朗的心便是一沉,没想到神也会死掉,此时此刻谁还能告诉他破除那个符号的方法呢?
细细地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于朗突然意识到也许破解符号并不是唯一的方法。若干年前,这个符号因他而创立,然后才在这个世界上流传。按照阿汐的说法,这个符号可不仅仅是意念增幅器那么简单,或许作为原始创造者的他能够发挥出符号更强大的力量。
于朗越想心越热,如果能够具有阿汐那么神奇的能力,什么摩多,什么信力会,都将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脑海中想象着自己身披金甲从天而降的伟大形象,他开始嘿嘿地傻笑起来。
而此时坐在床上的严潇却已经目瞪口呆,因为于朗胸口突然冒出一阵猛烈的白光,随后整个身体缓缓地飘了起来。
她狠命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并不是自己眼花,然后毫不犹豫地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拧了一下。
“啊!”剧烈的疼痛让严潇确定眼前的神奇景象不是做梦,同时她那声结结实实的痛呼也惊醒了正沉浸在美妙幻想中的于朗。
于朗醒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心里一慌,身体立时跌落,“扑通”一声摔在地面上。还好整个房间的举架也不超过三米,即便是浮到屋顶,落下来也顶多是一两米的高度,不然这一摔可够他受的。
不过即便如此,于朗依然哼哼了半天才从地板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晕头转向地看着严潇问:“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摔下来了?”
严潇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中,只不过于朗从悬空漂浮到四仰八叉地摔下来转变太快,她都没来得及配合着惊呼一声,于朗就已经趴在了地板上。
“你飘了起来,然后又掉了下来。”严潇比比画画地说。
“我飘起来了?”于朗愕然问道。
严潇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于朗凝神沉思了片刻,然后朝严潇咧嘴一笑:“像这样吗?”说罢,整个身体再次悬浮起来。
“啊!啊!啊!啊!”严潇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于朗大吼大叫。
“嘘,别叫别叫。”于朗一下子飘到严潇的面前把她扑倒,捂着她的嘴说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严潇挣脱于朗的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无比惊愕地问道。
于朗没回答,反而侧身躺到一边,盯着天花板出神。他的推测并没有错,阿汐虽然消失了,但她的能力却并没有消散,其中一小部分可能已经转移到了他的体内,这也是他为何会无意识地漂浮的原因。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严潇惊骇欲绝。
“嗯,恐怕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刚刚看到你能悬空,我一定认为你是个疯子。”
“别说是你,”于朗苦笑着摇头,“我现在都还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也许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不可能,”严潇断然否认,“我刚刚试过了,很痛,不是梦。”
于朗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梦中就不会痛?”
“不是大多数人都这么说吗?”
“大多数人都在人云亦云。”
严潇打了个寒战,大眼睛中都是惊恐:“别吓我,如果这是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还有,这是谁的梦?是我的还是你的,或者是别人的?”
于朗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严潇就想到这么多,笑着拍了拍她脸颊:“我说着玩的,若是梦境,当做梦人醒来的时候我们也就都消失了。”
“呼。”严潇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于朗的身份,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现在是什么?不是人了吧?是神吗?”
于朗根本没听清严潇的意思,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才不是人,我就是我。”不过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严潇的话中“什么”和“神”的区别,随即歉然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十分肯定我绝大部分还是人,可能有一小部分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你是指悬空漂浮吗?”
“不止,”于朗伸手虚空一抓,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嗖”地飞到他的手里,“这个也是。”
“隔空取物!”严潇的眼睛更亮了,简直像两枚小灯泡,“你能飞吗,像超人那样?”
于朗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怎么试?”
“找一个高点的地方,比如说楼顶,然后跳下去。”
“万一我不会呢?”于朗翻了翻白眼。
“对啊,要是你不会就惨了。”严潇似乎才想到后果,吐了吐舌头。
“好啦,别想那些不靠谱的了,快点起来收拾收拾。”于朗腰一挺,翻身站起来。
“干吗?”
“回西兰,找信力会算账。”
“可是你还没找到破解那个符号的方法。”
于朗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立刻照耀在他身上,他回过头意气风发地说:“你觉得我还需要那个破解的方法吗?”
回云清的路上,于朗一直在摸索身体中那股神奇力量的使用方法。阿汐可是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相比而言自己刚刚学会的那些虽然已经足够神奇,但却更像小孩子的玩意儿。
严潇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中看着于朗不时地将后座的东西翻来翻去,嘴一撇,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道:“潘明说摩多已经具备控制雷电火焰的能力,我怎么觉得你会的这么点东西,根本不够看啊!”
于朗此时却像得到一个新奇玩具的孩子,满怀信心地说:“先别急啊,我这不是还没找到使用方法呢嘛!”说罢又叹了口气,“唉,早知道问问阿汐好了,也没个使用说明书。”
严潇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啊?冰箱还是洗衣机?还要使用说明书,真是服了你了。”
于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分辩几句,严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于是只好闭嘴。应该是“国安”方面打过来的,严潇简短地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就一直处于“嗯嗯”的应答状态,直到电话挂断。
“糟糕了。”放下电话,严潇一脸愁容。
“怎么了?”
“我们的监测部门发现,很多‘信仰之光’的信众开始向西兰市聚集,不仅来自周边的城市,而是全国范围的。”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据说摩多要在西兰市召开一个什么信仰大会。”
“这么大的动作,难道西兰市就没有人阻止吗?”
“很可能西兰市的相关人员已经被收买或者控制了。你别忘了,摩多可不是普通人,只要他稍微展示一下力量,想必大多数人都会被震慑住。”
“纠集这么多人,难道他想暴动吗?”
“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七处那帮家伙们估计已经到了西兰,局势应该还在掌控中。”
严潇说完便加速,车子的速度已经超过每小时140公里,于朗能感觉到巨大的推力把他的身体压在椅子上。
在路上的时候于朗直接用电话订了机票,然后告诉租车公司去机场取车。中午饭都是在车上吃的,为了节省一切能够节省的时间,但即便这样,两人到达西兰的时候也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虽然离开西兰满打满算还不超过三天的时间,但对于朗而言却完全可以用“恍如隔世”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走的时候心里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转眼自己却成了拯救世界的关键。
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熟悉的街景,于朗突然无比怀念起之前那种每日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的平淡日子。
“你去哪儿?”严潇问他。
“我回家啊!”
“好,那先送你回家吧!”
“你呢?”
“当然是去见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哦,严潇--”于朗欲言又止。
严潇那么聪明伶俐,自然知道于朗想要说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说出你的事情。”
“谢谢你。”于朗感激道。
“不过,封口费可不能少啊。”严潇狡黠一笑。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于朗信誓旦旦地说,但当他看到严潇含情脉脉的眼睛时心里便一跳。
严潇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反而叮嘱于朗道:“你回家之后等我电话,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
于朗点头答应,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和摩多抗衡的能力,但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找到方法,这也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主要原因。当然,害怕被当作异类也是一方面,毕竟小白鼠通常情况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很快车就到他住的小区了。于朗正要开门下车,却被严潇拉住。
于朗有些诧异:“怎么了?”
“给我点钱啊,我一分钱都没有。”严潇可怜兮兮地说。
于朗哑然,确实,这一路上所有花销都是他在负责,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刷卡,直接付钱的时候不多,于是他把兜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严潇从里面挑出两张二十的和一个一元的硬币,将剩余的又还给于朗,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闪闪发亮的硬币,笑着对他说:“四十块足够付车费了,这个硬币算是封口费。”
于朗愣了一下,没想到严潇会突然把话题又转回来,笑了笑:“那你可亏大了。”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你的身份,这可不是一般的硬币。”严潇笑着说完,关上车门。出租车缓缓驶离。
看着车在黑夜中渐行渐远,呆立了半天,于朗也没明白这枚硬币和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刚要转身上楼,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高旭,顿时醒悟对方是来确认他是否死掉的,因为过了半夜十二点正好是五天整。于朗本想捉弄捉弄他,但一想到对方很可能了解“信仰之光”最近发生的一些变动,就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于朗。”
高旭在电话另一侧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没死?”
“你很意外?”
“确实,你是唯一一个例外。可是你并未破解那个符号。”
于朗一凛:“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几天中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我找到了不用破解符号也能战胜他们的方法。”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一定当他是疯子,不过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逃脱诅咒的。”
“这事儿说起来很复杂,不过你要是能出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