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很少见她落泪,她几乎给他一种刚强到,她是夫,他才是妻的错觉。那天,两人刚到广州不久便找到了一个给牙签厂做工的机会,仅带着身上和亲戚筹来的五十块钱,在工厂附近的租了一个带着不足一平米的小卫生间的房间。两个从未到过大城市的人,奇迹般的在这座钢筋混凝土森林里,挨到了两个分别装有八百元和七百四十元的黄色信封交到他们的手上。可是他们没有去大吃一顿,也没有添置任何家具和衣物。冬梅拿出一百四十元出来当生活费,将四百元寄回家中,剩下的一千元用细麻布细细裹好,再在外面包上一个薄膜,然后在将它们缝进胸罩的夹层。然后,她对他说:“看,这样我们的钱就会越存越多,然后我们回家再盖一个大房子…..”他记得她那天十分开心,在哪四十瓦的白炽灯灯光的照耀下,他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接着她开心地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小塑料袋,建国还有些疑惑问道:“是什么啊?”她微笑的回答到:“是金秋梨,和家里山上的一样大,来,这个大一点,给你吃”建国记得那是他到广州后第一次吃到的没有被削去半边腐烂的水果,很甜,当多年以后,他回想起那日,还记得那种弥留在唇齿之间的甘甜。
他记忆中她总是夏天始是一条素色的碎花长裙,冬天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在白虎岩大道边上的小巷中和菜贩子讨价还价,在水果摊主的特价水果中挑选只有少许黑点和黄点的水果,在农贸市场最深处买最便宜的劣质高跟鞋,在两千元多元一部的诺基亚手机柜前捂住口袋不自觉脸红……好像是他认识她以来到如今都是这个模样,时间好像在她的身上施加了静止魔法,让一切永远定格。
一天,他回来得很晚,因为他临时加班,很累。当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都没力气跟她打招呼,直接躺在了床上,然后看着对面不到三米的她在忙着炒菜。他说:“我不想在牙签厂干了,我们去服装厂吧”她先是一愣,她不懂做衣服啊,不过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牙签厂受气了,因为她见过有一次和他一起干活的人都去抽烟了,就他一个人在搬运竹子,他也默不作声,还有王东有一次把他的活少记了一百多记,他也没有找人理论。她说:“好啊”然后他说:“我这几天都打听好了,在清岩路3号厂区,有个新开的服装厂在招工,工资比牙签厂高,还管中午饭,我们可以从剪线头开始,我问了一件衣服的线头是2分钱,剪得多少算多少…..”
于是,他们辞去了牙签厂的工作,拿着被老板扣下的半个月工资,转到了雅奴服装厂,在堆积如山的衣服中默默剪着那些上千的名牌衣服上面杂乱的线头。
当他拿到两个都超过一千元的信封时,他终于在来到广州一年后豪横了一把,在一次公司积压库存内销的活动中,他终于为她买了她唯一的一件米其色风衣和一件条纹羊毛衫还有蓝色牛仔裤。他说:“以后,我会带你去国外的名牌专卖店买”说完,他仰起头,摆出了一幅好不得意的样子。然后他带着她去买菜,他说:“今天,我们吃点好的”于是他们买了半斤猪肉、一块豆腐,还有一把绿油油的小白菜。
天边的红日已慢慢落下,可在塑料袋、尿不湿、煤球渣堆积成山;在洗发水、刷锅洗碗水、还有捣蛋娃娃的尿水横流;在大黑猫都只想嗮太阳,白天老鼠都敢成群结队散步的工人蜗居的地方。有一阵洋溢着幸福的饭香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