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妮不知道今天以及之后的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要做什么,但是似乎看起来她也并没有选择:全天维持着这之前只有休息日才开业的诊所,并等待着瑞达尼亚人送来让她应征入伍的消息。
她当然不反对去做一名战地军医,只是学院被关停让她心中无比失落。
她的不少学生都给她寄来信件,文字中的不舍和遗憾只能让她感到更深的无奈。这都是因为人和人的战争。
1268年的布伦纳战争,自己就在那里,当时北方军队的指挥官还是弗尔泰斯特国王。她在那里学到了许多宝贵的战地救治技能,而代价是三名同事的死亡。天啊,第二次南北战争仿佛就在昨天。
夏妮的诊所兼住址离牛堡的港口不远,那里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战舰,而在第三次南北战争于庞塔尔河畔正式爆发之前,拉多维德都会将那里定为自己的指挥所。
“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夏妮猛然转头看向临时看护室的门口,双手包着布带的士兵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
“对不起,医生。”
名字叫安卡斯特的小伙子的盔甲散乱着掉落在地上,他用一种尴尬的姿势靠在门框上,“我想要穿上,我的……呃……”
夏妮示意让他重新回到床上躺着,“你觉得自己受的伤在胳膊上,腿就不受影响了?你受到的是魔法攻击,这会让你全身都很虚弱。”
在安卡斯特摇晃着坐在床上的同时,夏妮拣起他的链甲,重新放在置物架上。小伙子惊讶地说:“想不到您的力气还挺大的。”
这只是链甲,夏妮在心里暗暗摇摇头,北方士兵的盔甲我基本都摸过,大部分时候伴随着他们的鲜血。
“那么医生您也是魔法师了?”安卡斯特问道。
“我不是,”她摇头,“你因为魔法而受到的损伤已经被人在我之前处理过了,你应该有印象。而我做的只是处理你的伤口和保证你康复之后不会有畸形之类的症状。”
“哦!”
夏妮叹了口气,“士兵,你穿着女巫猎人的服饰,却问我是不是个法师,就算我是,那还怎么回答你呢?”
士兵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随即笑了笑,自嘲似的点了点头。
“你的伤势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你想要离开这里也可以,两天后再换一次药你就可以走了。”她转身准备出门。
“医生,塔玛拉的母亲怎么样了?”安卡斯特突然又问道。
是那个中年女人,夏妮心想。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昏迷应该是极度惊吓导致的,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虽然她已经呼吸平稳,但是却依然没有醒来。
“她的状态不错,只是没有苏醒。她在隔壁的房间。”
砰砰砰。
又是几声响,这次是来自屋外。
这次不是访客,也不是患者。
带着帽子的信使敲开诊所的门,满脸微笑地说道:“尊敬的夏妮小姐您好,佐斯法寄件公司竭诚为您服务,这是您的信件。”
他的口音很奇怪。
“你不是北方人吧。”夏妮有些疑惑地说道,一边接过蜡封的羊皮纸信。
“我来自陶森特,是我们公司派遣至瑞达尼亚工作的,希望您有美好的一天!”信使微微鞠躬,便转身离开了。
陶森特……南方人竟然能被允许来到瑞达尼亚来开展业务。夏妮感到有些怪异,看来这个佐斯法寄件公司有些门道。
她打开信封,是自己的同学爱朵娜寄来的。
“亲爱的夏妮:
自从我们毕业之后,就很少见面了呢!我这次是有事情想要咨询你一下,那个,因为你之前不是和一个年纪很大的猎魔人谈过恋爱吗,我想问问,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我好像遇到了这样一个男人,可我又不确定……”
夏妮微笑着,拿着信慢慢往诊所内走去。
而叫塔玛拉的小姑娘下午又来了,她一如既往地带着期待的眼神走进诊所大门。
“你母亲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依旧没有醒来。”夏妮说道。
小姑娘的失望中明显带着一点意料之中。
“嗨,塔玛拉。”安卡斯特的声音传来,他再次出现在门框里,有些吃力地摆了摆手。
“安卡斯特?你醒啦!”小姑娘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激动的神色,随后蹦跳着扑了过去。
“哎呦!”士兵踉跄着迎接住塔玛拉的拥抱,随即呲牙咧嘴地笑道:“你轻点……别碰我的肩膀,天啊,塔玛拉,你现在这样子真挺像个女孩。”
夏妮看见塔玛拉.斯特伦格今天并未身着女巫猎人的服装,而是一身布衣和裙裤,她这样看起来连二十岁的样子都没有,完全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儿。
而自己如果有女儿的话……
自己的医学事业就是自己的孩子,对吧?她要好好想想。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怪人,体贴而老套,却对男女关系纠缠不清,外冷内热,白发金瞳。爱情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像一团烈火一样,短暂而又绚烂地经过。想到这里,夏妮不由得笑了,脑海里却再次蹦出那个男人的样子。
“夏妮医生,你……你笑什么?”小姑娘的声音传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而嘴角露出了微笑。
“没什么,你还是一样,进来看看你的母亲?”
“嗯。”塔玛拉点头,向她的母亲所在的房间走去,安卡斯特晃悠着跟在后面。
夏妮看了他一眼,士兵笑了笑,抬了抬胳膊:“医生,手臂确实还疼,但是已经不影响我走路了,我也去看看安娜夫人。”
小姑娘的母亲叫安娜。
三人走近熟睡的安娜.斯特伦格的床边,塔玛拉轻轻抚摸着母亲的额头,目光比先前黯淡了不少,但是表情依然平静。
“你的母亲虽然身体一切正常,但是一直处于深度睡眠,我也没有很好的唤醒她的方法。”夏妮是名扬牛堡的外科医师,但是精神层方面的问题,她自认研究不深。
“没事的,母亲只要活着,就一切都好。”塔玛拉笑了笑。
安卡斯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说道:“是的,从无人之地生还,我们算是运气好的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也不知道,亚历斯和老先生现在怎么样了。”士兵叹了口气。
“老先生不是说,要去诺维格瑞找他的两名徒弟吗?而亚历斯,唉,你就算当时昏迷了也能猜到,他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塔玛拉说。
安卡斯特动了动嘴唇,随即无奈地笑了:“他不敢回来面对葛拉邓队长。”
夏妮有些好奇,“你们干了什么事?”其实她大概也有一些猜想了,毕竟斯特伦格这个姓氏不常见,而威伦一般没有人会主动去那里,除非是原住地的农民或者猎魔人,比如狼学派猎魔人。
安卡斯特开口了:“我来说吧,当时在乌鸦窝,我还有些印象。”他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不佳。
(琐事:布伦纳之战的前线医院工作给夏妮的一生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当时的三位同事在战役结束几年内相继死去。夏妮担任教职时常引用米洛·范德贝克的玩笑话“红的跟红的缝在一起,黄的跟黄的,白的跟白的,这样就一定不会错的”,这句话也被之后历代牛堡大学医学院出身的外科医生们口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