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暴露羞耻和脆弱的最佳场所。泪水在眼眶里打旋,然后,一波一波地涌出来。
叶明进来的时候,看到我在黑暗中岿然不动的影子,吓了一跳。
昏昏夜色中看清是我,才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有病啊!吓唬谁啊!”
我没有说话。
那个夜晚,就这样过去。车费餐费的事,就不了了之。
第二个周末来到少年宫,我嚅嗫地正要上前向老师解释,却被她热情周到地招呼着:“赶快上车!上车!”我看到鱼贯而上的伙伴里,莫央在队伍的尾巴对我招手微笑。
山里的风景很美,去时的路上下了雨,山中五月天,烟雨渐次散去,安静的大山里空气清甜丰润,天地是一片灰青,阳光拨云偷看。我们坐在一块大石上勾勒描画,仿佛时间停止,烦恼尽消。我画大山深处的一角白屋,她画奇枝别出的一棵大树。时间过得很快。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和伙伴们一起,在半山腰的农家,也吃到了美味的农家饭。油亮酱香的腊肉隐藏在碧翠的西芹里,浓香与寡淡覆盖在瓷碗里,煞是好看。
当然,是莫央为我交了钱。
9
我喜欢夏天。夏天是少年的白衬衫在巷口一闪而过,是蝴蝶飞过去落在女孩的花裙子上,是手上迅速融化的冰激凌从指缝流下来,是碧翠的树木染亮了从罅隙里穿过的光影;夏天是孩子们常常在大人们午睡以后,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去结伴干点恣意妄为的坏事。
比如现在,我和莫央。
我们不约而同地穿了利落的七分牛仔裤,蹲在一棵老槐树的枝干上。这棵老槐树长得很好,主干粗壮,从主干分叉出五六根分叉,像一只从大地深处伸出的大手,一只乞求的手,向蓝天索要阳光雨露。现在,我们蹲在“手掌”中心,扒开浓密的树叶,准备干点坏事。
老槐树正对着舅舅家的后院墙。屋顶一个简易竹晾衣架上,晾晒着刚刚洗过的衣裳。舅舅的裤子,叶明的球衣,还有舅妈的内衣,那内衣像两团皱巴巴湿漉漉的卫生纸团在一起,沾在细绳上,在夏季的热风里,如荡秋千般,忽悠悠地摆荡。
莫央的手里,是一根她爸爸的伸缩鱼竿。她一边娴熟地操作,一边扭头狡黠地眨眨眼睛:“是那个吗?看好了!”
蝉鸣,叶翠,天蓝蓝,以及初夏阳光里炙热的宁静,记录了那刻我狂跳不止的心。原来做坏事能带给我们这样强烈的□□和刺激。我屏住呼吸,看到鱼竿有的放矢地伸出去,轻轻一挑,又准确无误地收回来。
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那个丑丑的□□,被莫央嫌恶地提溜在手里,她左右打量一下,然后,扒开树叶,将□□扔了下去。白色物体被一枝细细地树枝勾住,仿佛垂死挣扎一般,却最终无法改变命运,轻飘飘地掉入一条被残羹剩饭烂菜叶子拥堵的下水沟里,棉质的□□喝透了脏污的水,终于沉沉地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