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委屈。泪水滑落,遁入灯影暗处,无人看见。
江辰,你好过分,不是你说,不可以假装不认识吗?你怎么可以在人群中,假装不认识我?
我悄悄离开的时候,没人看到。夜色那么浓,悲伤那么重。
8
一岁之末,天渐渐冷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去老地方看夕阳。
洛秋和江辰乐此不疲地玩着捉迷藏般地恋爱游戏。有时我在校园远远看到他,瘦了些,迎面撞见,也会淡淡打招呼,但彼此的目光里,都有了禁忌和隔阂。
也有快乐的事,学校的美术大赛,我的油画获得一等奖,爸爸开车独自带我去吃海鲜,金碧辉煌的酒店,水晶灯的流光溢彩,一下子冲进心里灰扑扑的角落,三文鱼好嫩滑,黑色芒刺的圆球状海胆,搭配芥末和酱油,海胆黄无骨无筋,入口即化。爸爸说,海胆也叫“带刺的温柔”,他说,有一种爱,就像这带刺的温柔,令人悚然不敢下口。
“带刺的温柔”?是什么样的爱?爸爸的话似有所指,又似淡淡闲谈。我并未深究,只是享受着那一刻父女天伦,心想,如果,将来,我爱一个人,一定要给他纯粹的温柔,而不是带刺的温柔。
元旦来临的一个深夜,这个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每个班要办一次小型的联欢会。下午,同学们都忙碌起来,透明的玻璃窗上,歪歪扭扭地喷绘着“新年快乐”,吹气球的同学憋红了腮帮,五彩的丝带挂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末世狂欢般的快乐。
我负责画黑板报的插画,而成绩糟糕的郝时雨,竟写一首漂亮的粉笔字。体育课,我俩和几个同学留在教室办黑板报,而洛秋为逃避在刺骨寒风中上体育课,假装肚子疼请假留在教室享受暖气。
年少心事,狭路相逢。
闲谈中,不知谁提起姓名趣闻,大家各自说起自己的名字来由。
我想起第一次听到郝时雨名字时的那份激赏,说:“郝时雨的名字不知是谁起的,最有水准呢!‘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你肯定是春天下雨的时候生的吧?”
她手握粉笔,正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不无得意:“说对了,我就是那个时候生的。我爷爷是个文化人,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杜薇蓝说:“说起名字,我们家里的名字才有意思呢。我妈叫江飞燕,她大姐叫江雏莺,我舅舅叫江大鹏,都是外公起的,笑死我了,这不是一家鸟人吗?”
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问洛秋:“你的名字什么意思?”
“还不就是,出生在洛水之边,生日又刚好是秋天,就叫洛秋了,没什么意思。说起有趣,我们茆茆的名字才有趣呢,看,这个茆字,花无底,柳无边,残花,败柳,这谁起的名字啊!残花败柳。”她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洋洋自得的神气。
我在她如突其来的挑衅前怔住,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驳。只感觉右拳不自觉地握紧,我听到骨骼微微声响。被母亲赋予了美好寓意的名字,在她的鄙薄和拆解下,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