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园花园内,叶晓舞听见许润垚的脚步声渐远,缓缓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向许润垚独自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想忘……”
她,起身,抬眼,望向湖面,而湖面却轻轻泛起涟漪,就如同她的心境一般,难以平静。
她轻叹一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在心间荡漾开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自己越想忘记的事情,就越是忘不掉,反而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深深地嵌入心脏,顺着血液,流淌至自己体内的各个角落。而逝者寄予自己的那份期望,又是如此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从这样的窒息感中逃脱出来?
弟弟叶晓风的面容时不时会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时而叹息道:“姐,不能再陪着你了……”
遗憾。叶晓风对自己的情感,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应。
他时而笑着说:“姐,你没事就好!多保重……”
平安。叶晓风对自己的期望,自己可能也就此打破。
想到此处,叶晓舞不禁潸然泪下:“小风,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守不住你带我的平静……”
也许就像许润垚所说的那样,若是自己没有出面帮助康王,救了世子韩逸,自己也就不会引来诸多的麻烦事。叶晓舞摇了摇头,想起了先前自己做的这“荒唐事”。
一个月前,丽津皇帝韩唯立的亲弟康王韩唯勤贴出告示,四处求医问药。
告示上称:若有能够救治其子者,赏金千两。
一时间,康王府门庭若市,每日待客无数,诸多江湖上久负盛名杏林圣手均纷至沓来,轰动了整个王都。
“小姐,我刚刚路过康王府,那儿围了好多人啊!”秋雪兴冲冲地回到秋实园,向叶晓舞报告。
“哦?康王府如此热闹,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叶晓舞见秋雪兴致勃勃,不想扫了她的兴,便问了起来。
秋雪见自家小姐问起,眸子闪动起来,绘声绘色地说道:“前几日,康王府世子韩逸,得了怪病,寻医无数,却无人能治,就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迫不得已之下,康王想到了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于是贴出告示求助,但凡能够救治其子者,赏金千两。千两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不,现在吸引来了无数的杏林高手。我想这会儿啊,康王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喽。”
叶晓舞静静听完秋雪绘声绘色的描述,垂下了眼帘。
原来康王府出了这样的大事。算起来,康王对自己也算有恩,若不是十年前康王帮助了自己,怕是自己和弟弟叶晓风早已命丧黄泉。此时康王有难,自己也不好不管,倒不如也去看看,说不定自己也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准呢。
想到此处,她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吩咐道:“秋雪,我们也去康王府瞧一瞧热闹吧。”
“哎?”秋雪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主子会对治病感兴趣,颇为惊讶,“可小姐咱也不会治病呀,去了怕也是白去。”
叶晓舞淡淡道:“没准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也说不准呢。”
见自己主子已经打定主意,秋雪不再多问,只是恭敬地跟着叶晓舞出了秋实园,往康王府走去。
可能由于诸多杏林高手来访的缘故,今日康王府的守备没有往日那般严格。即便如此,想要进入康王府还得仔细搜查一番。
“小姐,这进门还要自报姓名,登记在册呢!咱们这没名没气的,怕是进不去吧?”秋雪战战兢兢地询问叶晓舞。
叶晓舞却不以为然:“慌什么,我们随便写一个看上去神秘些的名字就是了。”
叶晓舞上前,大笔一挥,在名册上写上“望风阁”三个大字。
这守卫一看,这名号也是闻所未闻,但眼前的姑娘却淡定从容,怕是真有些来头,莫非是自己孤陋寡闻?若是真拦下了圣人,耽误了康王世子的病情,那自己可担待不起。想到这里,那守卫的额头上不禁沁出了些许冷汗,连忙请道:“阁主有请。”
叶晓舞微微颔首,大大方方地进入了康王府。
前院中已经聚集了许多杏林高手,正议论纷纷。
“韩公子这脉象十分奇特啊!”
“是啊是啊,老朽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样的脉象。”
“看韩公子面如金纸,似有呼吸不畅的症状,像是肺炎。”
“不对不对,肺炎的脉象,可不是这样的,若是诊断错了,那可就糟了!”
“听说康王府上还有个别几个家丁,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呢。”
叶晓舞听见各路“再世华佗”的议论,心中更为惊奇,这究竟是什么怪病,竟让丽津神医们均束手无策?
只听“叽啊——”一声,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雄鹰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眼神中夹杂着警惕与不安。
看来,这雄鹰是没有见过如此的场面,怕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吓着它了吧。
叶晓舞想着,被人引进了世子韩逸的屋内。
屋内,有位老者正在给卧床的患者搭脉。
叶晓舞往里望了望,见到一位约莫二十左右的公子哥正平躺着,面色果真如方才的医者们所说如金纸一般,并且还喘着粗气,看起来呼吸十分困难的样子。
叶晓舞深吸一口气,这发病的症状,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缓缓闭上眼睛,方才那只雄鹰的轮廓却浮于眼前。
不对,那不是普通的猎鹰,那只鹰的体格明显更为强壮,眼神更为锐利。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的话,那只鹰,应当是北疆神鹰!
叶晓舞猛然睁开眼睛,是了!之前自己还在义远镖局时,曾经护送过来自北疆的运鹰队。当时,与自己同行的镖师阚安在路途中,也得了病,那症状,与现在世子韩逸的症状完全相同!
那床榻上的患者难受地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随后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若自己没有记错,那运鹰队曾给过阚安药方,说是与北疆神鹰接触过的人,如果体质稍弱,极有可能会犯病。为此,自己也没少以此事嘲笑过阚安体弱。
叶晓舞唇角一扬,那既然阚安那儿有药方,那我便去找他讨要。
叶晓舞刚转过身,还没迈出步子,那引她进来的守卫疑惑地询问道:“阁主,您不看了?”
叶晓舞含笑一点头,道:“已经看过了。”
那守卫心中大奇,这还没有搭上脉呢,这就看完了?看来这望风阁果真不一般!看来康王世子这下有救了!
他笑脸盈盈地引着叶晓舞出了屋子。
“这药方,康王殿下,您先让世子服用吧,也好缓解一些症状。”
“有劳徐太医了!”
叶晓舞循声望去,见到一位身着锦衣华袍四十有余的男子正拱手向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道谢。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位正在道谢的男子,正是十年之前曾帮助过自己的康王韩唯勤,其面容并无改变,只是两鬓已有白霜,但风采依旧,不,应当说是威严更甚当年。
叶晓舞微微一笑,见康王正忙,便决定不去叨扰,随着守卫匆匆离开。
直到守卫引着二人出了康王府,叶晓舞这才问起:“小兄弟,我想问问,康王府那院子里的鹰,看起来颇为神武,也不知是哪儿得来的?”
那守卫战战兢兢道:“这位阁主,这鹰可不是普通的猎鹰,那可是北疆神鹰,厉害着呢,我们丽津这儿压根儿就捉不着!院子里的那神鹰呀,是皇帝陛下御赐的。陛下知道康王世子喜欢打猎,故而前几日赐了这鹰。阁主要是想要这鹰啊,怕是要自己去北疆捉了!”
叶晓舞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在逗我呢,谁不知道北疆神鹰只有北疆皇室才有权抓捕,我哪敢抓啊!”
那守卫也只得呵呵一笑,道:“还是阁主见多识广!”
叶晓舞告辞后,带着秋雪去了义远镖局。
还没走进义远镖局,便看见有人匆匆进去通报:“叶镖头!叶总镖头来了!”
叶晓舞微微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刚进门,便看见许润垚迎了上来。
“稀客,稀客啊!”许润垚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晓舞,你今天怎的想到过来了?”
叶晓舞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我来找阚安的,你帮我把他喊出来。”
许润垚不情不愿,转身大喊:“阚安,叶总镖头找你有事!”
叶晓舞气得一跺脚,不悦道:“说了别叫我总镖头,我不想与江湖之事再有牵扯了!”
许润垚耸了耸肩:“那可怪不得我。你义父钱义远可是将这义远镖局托付于你了,我现在不过是在替你打理而已,理应喊你一声叶总镖头。”
叶晓舞一瞪眼,轻叱道:“那你全权接去不就得了!”
许润垚咯咯一笑:“那我可不敢,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怕义远叔泉下有知,气不过,跑来寻我。”
叶晓舞轻哼一声:“你个大男人,居然还怕鬼。”
许润垚放下笑容,正色道:“我不是怕鬼,我只知道自己要问心无愧,我不能糟蹋了义远叔的一番苦心。既然义远叔的传人是你,那我绝不会让其他人来做这个总镖头的位置。”
说话间,阚安已经来到了二人跟前,恭敬行礼道:“叶总镖头,许公子。请问何事找我?”
叶晓舞伸出手来,直接向阚安讨要:“今天我是来向你这体弱多病的讨要药方的。”
阚安顿时懵了,抓耳挠腮道:“叶总镖头,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只有之前与您护送北疆运鹰队的时候得过病,自那时候起,您就老嘲笑我体弱。”
“对,我就是要那张药方。”叶晓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哦哦,那我要去找找!我应当是还未丢了它。”话音刚落,阚安便已跑了没影。
许润垚不由得好奇起来:“晓舞,你要那药方干嘛?”
叶晓舞不愿搭理他,只说了一句:“与你何干?”
许润垚似乎也习惯了叶晓舞的爱搭不理,笑着说道:“那我便来猜一猜。”
也叶晓舞不应,他继续说道:“眼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只有康王世子韩逸得病一事。怕是你已经去看过了?”
叶晓舞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看来猜对了。许润垚眉头一皱,急道:“你若是治好了,那倒也算了。你若是判断错了,这可担不起!”
见叶晓舞不吭声,许润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走到叶晓舞面前:“你当真确定是和之前阚安得的是一样的毛病?”
叶晓舞抬眼看了许润垚一眼,点了点头,道:“确定,他俩的发病症状几乎完全一致。而且,我也确认过了,康王府内的确有一只北疆神鹰,是几日前皇帝陛下御赐的。况且,这毛病让丽津的杏林高手都束手无策,恐怕在丽津并不常见。”
可许润垚仍旧心焦:“可若是真的弄错了?”
“放心吧!我记得那运鹰队的人说过,这药毒性不大,吃不死的人。况且,我也没有留下真名。”叶晓舞淡淡说道。
“你留了什么名字?”
“望风阁。”
望风,忘风。
许润垚愕然。
叶晓风。这个人与叶晓舞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几年,哪能说忘就忘的?
许润垚低下了眉眼。
所以,叶晓风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重要吧!以至于让她一蹶不振,逃避过往。
许润垚眉间一紧,更为忧心忡忡。
“叶总镖头,找到了,找到了!”阚安手里拿着皱皱巴巴的药方,跑到了二人跟前,急急递上。
叶晓舞接过药方,双手一抱拳,落落大方道:“多谢!”
待许润垚回过神来,叶晓舞已经走远。他摇了摇头,罢了,只要她高兴,想救谁便救谁吧!
叶晓舞带着药方,又来到了康王府门外。
那守卫见叶晓舞回来,大喜过望,心道:这望风阁还真是不一般!这次来一定是给康王世子带来药方的吧!
他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恭敬道:“阁主,这次怕是带药方来了吧?”
叶晓舞也不说话,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了药方,递给了守卫。可这回,那药方可不是皱皱巴巴的了!原来,她怕原先那药方拿出来有失体面,早已誊写了一份。
那守卫高高兴兴地接过方子,转身送进了府中。
叶晓舞微微一笑:“秋雪,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