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宫里回来,凌枳正打算更衣,就听到墨松禀报公主到了。
赵国只有一位公主,当今陛下四十六岁才得了这一位公主。老来得女,自然是如珠似宝的养着,连名字也叫宝珠。
“知道了,带她去竹厅,我过会儿就来。”
凌枳换好了衣服,出门时看着月色,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爷,要不……”墨竹担心道,姜国的人太能喝了,几个皇子都喝趴下了,要不是爷酒量好,只怕今天就留在宫里了。
凌枳摇了摇头,迈步走了出去。
“凌枳哥哥。”
凌枳刚走进门,一个身影就凑了上来。
宝珠公主相貌娇美,肤色白皙,一身粉色宫装显得她越发娇俏可人。头上戴着两支珠钗,灯烛映照之下,莹然生辉。
凌枳不动声色的抽出胳膊,对她行礼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请公主恕罪。”
宝珠侧身避过,连忙将凌枳扶起来道:“凌枳哥哥多礼了,我们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凌枳把公主迎到了主位坐下,抿了一口茶,问道,“公主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宝珠娇嗔道:“你还说呢,我看着你走出酒宴,连忙就跟了上来,结果你一出门就不见人影了。”
凌枳道:“今日在宫宴上喝的有些多了,所以马骑得快了些。”
宝珠笑道:“我自然也是知道凌枳哥哥不是故意的的啦!是这样的,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的。”
凌枳道:“不知公主说的是何事?凌枳自当尽力而为。”
宝珠向凌枳的方向靠了靠,面上很淡定,语气却显得有几分急躁:“父王应该跟你说了此次姜国来使两国要和亲的事吧?”
李缃在屋子擦着剑,大丫鬟走进来道:“郡主,侯爷回来了,现在据说是在竹厅。”
“是吗?”李缃站起来,面露喜色,“你看看,我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怎么样?”
“没有乱,都特别好看呢,郡主快过去吧。”
李缃出了门,觉得用走的有些慢,一个翻身上了墙头,侯府向来守备森严,不过李缃熟知巡守换防,几个起落就到了竹厅。
竹厅是凌枳平时见人的地方,李缃见墨竹墨松都守在垂花门那里,想了想,落在了一个墙角。这里是个死角,墨竹他们看不到自己,离竹厅也有点距离,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太近了的话,凌枳发现了还好,让客人也看到就有些麻烦了。
“凌枳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是绝不愿意远嫁和亲的。”
李缃小心的移到了窗外,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影。听出来里面是那位宝珠公主的声音,嫁去姜国?两国要和亲?姜国赵国十年之前定了十年之约,如今十年之期已满,两国寻求同盟,和亲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赵国只有宝珠这一个公主,也怪不得她如此着急了。
“我自然也是不愿你去和亲的,这件事还未曾下定论,你别着急。”
李缃听到凌枳这般说道,心里也不奇怪。宝珠公主自小受尽宠爱,长得娇俏可人,性格也极讨人喜欢,凌枳自然也是不愿意让她远嫁姜国受苦的。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我听好多人都在说,这次来的是姜国的三皇子,还未娶亲,就是为了求娶我来为夺取皇位增加砝码。”
“你不要多想了,我赵国还没到要靠一个公主来换取和平。陛下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
“可是……可是,我就是怕啊!”
李缃正想出声说话,余光里却注意到地上两道影子依偎着,呆住了,孤……不,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们只是站的太近了,影子才会变成这样的。
屋子里两人依旧在说着什么,李缃死死地盯着地面,抬头看看,又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凌枳哥哥,要不,我向父皇求旨,让我嫁给你,这不就好了!”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李缃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窗子。
屋子两人靠的极近,凌枳抱着宝珠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去姜国的。再说了,求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来?我是打算再过几月,等你及笄了就向陛下求亲的,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求旨,过于明显了,反而会让姜国使者对此次联盟心有隔阂。”
宝珠惊喜道:“凌枳哥哥,你当真会向父皇求亲?”
凌枳笑道:“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缃不想听下去了,施展轻功离去。
“什么人?”凌枳眼眸一转,手腕一翻,窗子被打落。
“凌枳哥哥,怎么了?”宝珠紧紧抱住凌枳,声音颤抖。
凌枳看着窗外浓墨一般的夜,侧耳听着什么,安抚着宝珠道:“没什么,想来是阵风。”
李缃几个起落,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侯府。嘴里有点咸味,伸手一摸,满脸的泪。
抬头看了看天,入目的是无尽的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也藏起了身影。李缃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凌枳时,也是这样一个黑夜。
那时候李缃已经被接到侯府半年了,住的一直很尴尬。凌母待她很好,照顾的周到仔细。不过她那时还没有被凌母认作义女,她只是个孤女,寄住在淩府罢了。
那天白日里,李缃不慎丢了一只手帕。那只手帕,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据说是父母的定情之物。她不敢麻烦别人,夜里偷偷爬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帕子,不料却在偌大的院子里迷了路。
“什么人?”
李缃一转头,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剑闪着冷光,一如少年的目光。
那时候凌枳刚满十五岁,边关两年,他刚刚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胜战。让淩府重新回归了京城各人的视野,不再是那个大厦将倾的将军府,那个肩膀还稚嫩的少年,一肩挑起了重担。
凌枳回京述职,到了侯府天色已晚,就没有打扰众人,正要回院子里休息,倒是看到了一个黑影,在园子里摸黑找着什么。出了剑,才发现是个女孩子,眼睛很大,灿若明星,约莫四五岁,身形瘦小。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女孩?莫不是……
李缃害怕极了,身子都抖了起来。
“你是李莫的女儿?”少年的声音还透着几分稚嫩,不过显露更多的却是其中的威严。
李缃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就感觉剑离开了自己的脖颈。
凌枳望着埋头不语的李缃道:“天色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吩咐丫鬟婆子就可以了。”
李缃嗫嚅着说:“出来找东西,不想太麻烦她们了。”
凌枳望着只到自己腰际的小女孩,放软了声音:“现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凌枳牵起李缃的手,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放下。
李缃抬头看着身旁的凌枳,他的身量没有爹的高,体格没有爹的壮硕,手却跟爹的一样温暖。
之后李缃见过凌枳的很多模样,但那一夜的凌枳,让她记忆最为深刻,掌心的温度,依稀残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