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兔儿精,是家族里年纪最小最受宠爱的一只,前提是,我的阿父还在世的时候。
可惜有一年,为了救下被猎人捉住的我,阿父被人活活剥了皮,阿母从此再也不跟我说话,族里的其他人更是因此一直不待见我。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我出走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兔儿家族。
奔波了数日,我又累又饿,又困又冷,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雪地上,阿父,归儿好冷,你来带我走吧。。。我嘴里喃喃自语身体被冻地僵硬,渐渐没了知觉。
“咦?娘亲,这里有一只小白兔子!!”一双白嫩的小手兴奋地揪住了兔子的双耳,直接拎过头顶,像献宝一样地朝一位容貌清丽的黄衣女子飞奔了过去。
“伶儿,你小心些,小兔子都被你弄疼了。”女子嗔怪地道。刚说完,6岁的小姑娘脚底一绊,手中的小兔子哧溜一下窜出了老远,手掌心也被地上的杂草割出了几道血口子,她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哎呀,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冒失的小丫头!”黄衣女子惊呼。“娘亲,你快救救小白,它是不是要死了?”“身体都冻僵了,还被你这么一摔,唉,,”“娘亲,呜,,,哇啊,,,”哭声霎时间震耳欲聋,惊地林子里的鸟儿四处飞散。
黄衣女子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往小兔子身上几个部位分别扎了几下,眼睛不经意间往它身上扫了扫,“啧啧,是只公兔子啊。。。”看到伶儿期待的眼神,她点点小姑娘的鼻头,“乖,小兔子没事了,我们回家吧。”然后牵着她,背着草药篓子,怀里抱着兔子慢慢往山下走去。
“小白,小白,你看你浑身发白的毛毛,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小茯苓有点忧伤撑着下巴,眼睛一瞬都不眨巴地盯着这团白色的毛茸茸,“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啊,,,,?嗯?”看了良久,忽的被一声咳嗽惊醒:“爹爹?!”她着急忙慌地把小兔子藏在了被子里。
“都亥时了,为何还不入睡?”兰从盛严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六岁的小丫头吓地一激灵,立即呼呼几下吹灭了油灯,然后麻溜的上床把头蒙进了被窝里,一气呵成。没办法,整个兰家,她爹一个眼神就能把她治的服服帖帖。
许久见房里没动静了,兰从盛才轻哼一声踱步而去。
小丫头整夜搂着小兔子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第二天一早,兰茯苓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地大叫起来: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蜷缩在床的角落里,约摸七八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很是雪白漂亮的小脸。在兰茯苓的尖叫声中缓缓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呆愣楞地盯着她。
在兰家上上下下的人的询问打量下,这个孩子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半天后木讷地躲躲藏藏地,自己穿好了下人们送来的衣服,好在个头跟兰茯苓相差无几,穿她的衣服不长不短正好合身。
说起兰家,谁人不知他家主母邹阮虽被民间奉为妙医圣手,但医者不自医,渡人不自渡,自她生下兰茯苓后就落得个体弱的毛病,怎么调理都再难怀上了。
再者,兰从盛虽为云州城从三品大都督,但他生性豪爽开明,且对待感情极其专一,最是厌烦那些个女子勾心斗角扯来拉去的,为争宠使手段而头痛不已。索性免了所谓的什么三妻四妾,今生唯得邹阮一人心足矣。一时惹得京中诸多女子好生羡慕了一阵,但由于膝下久久无子,众人皆又心里平衡了。
既是无子,想来是把所有的对儿子的期望都加注在了她一人身上,难免会严苛了些。
如今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孩子,虽非自己所生,但家里平白多添了一丝人气,邹阮心中竟生出几分欢喜,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你叫什么名字呀?年约几何?家中可还有亲人在此地?,,,是小姑娘还是,,,”还未得到回答,兰茯苓就抢先一步撇嘴应道:“娘亲,我都问过了,他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啊?,,,是、是吗?”邹阮迟疑地看向他(她)。没想到他(她)竟是缓缓把头朝向兰茯苓看去,看到兰茯苓满眼都是“看吧,我说的肯定没错他就是个哑巴”得意的眼神后,居然点点头,“嗯,是。”
惊地娘俩傻眼了。“娘亲,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你这丫头,莫乱说话!”邹阮急忙出声制止了她。“我没乱说,不信你瞧我,”兰茯苓小手叉腰,瞪着眼睛看向他(她):“脚比我的脚还小,长得比我,,,比我丑(这两个字纯粹是兰茯苓昧着良心说出来的),那你肯定是女孩子对吧?”“,,,是。”
“你今年8岁,比我大吧?”
“是。”
“你父母肯定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不要你了吧?”
“,,,是。”
“你叫小默吧?”
“是,,,”
一问一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邹阮都愣住了,“伶儿你为何知道那么多?”
“哈哈哈哈哈哈,娘亲,我就说他是小傻子,这些都是我瞎编的啊。”兰茯苓笑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眉眼弯弯煞是可爱。邹阮无奈地摇摇头,“我看你最后并未点头,想来小默定是伶儿帮你胡乱起的名字吧?”
这次她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
再摇头。
邹阮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头,“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伶儿的姐姐,名字就叫,,,紫苏,兰紫苏,好不好?”
“,,,,好。”她应了一声之后,突然把头扭向了另外一边,邹阮察觉不对,扳过她的肩膀一看,发现她竟然眼眶都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才多大的孩子啊,连哭都是这般默不作声,真真叫人心疼。邹阮忍不住把她搂进了怀里,想着她可怜的身世,情不自禁也跟着流起泪来。
只有兰茯苓没心没肺地在一边碎碎叨叨“娘亲你们哭什么呀?”
“小默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小白?就是一只白色毛毛的小兔子。”
“啊,,,我的手上怎么又多了一道口子,是不是你咬的?!”
“呜呜呜呜,,,我的小白不见了,你赔我小白,呜呜呜呜,,”
“伶儿,你爹爹在门口。”
“。。。。。”
屋内瞬间清净了。
对于认干女儿这事,兰从盛也未多言,只要是邹阮认定的事他基本上也无甚异议。甚至看这兰紫苏的性子比茯苓更沉稳几分,还有些许赞赏。于是便叫她和茯苓一同上学堂,一起拜师学武。
对茯苓来说,有个小伙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每次看别家公子小姐们都是自家兄弟姊妹或是朋友结伴而行,独独她总只身一人,好不可怜。
这下有兰紫苏了,她不会感到孤单了,再也不用求娘亲给她生个小弟弟小妹妹了。想到这她开心得要命。吃饭时一股脑把自己喜欢的菜全部往紫苏面前推,还把自己心爱的粉蓝色袄裙送给了她,但凡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献宝一般如数全拿出来任她挑选。
兰家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心想这从来都是小气吧啦的小姐竟何时变得这般大方了。虽甚是疑惑,但看这个孩子比茯苓小姐又乖巧听话,惹人疼爱,不禁也打心眼里把她当做自家小姐一般对待。邹阮也越发觉得自己认这个干女儿的决定是对的,心底多了几分欣慰。
这日,兰府似乎来了贵客,府里的家丁,后厨的丫鬟们正忙着洗菜刷锅,杀鸡宰羊,应是准备好好招待一番。小茯苓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房里写字,看似可乖的样子,过不会儿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大王八,小茯苓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忽然门口出现响声,她瞬间将背挺得笔直,然后用一张写满了大字的纸盖上了她的杰作。一看是兰紫苏,松了口气:“你怎么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吓死我了。”
“我,我看见厨房里的王嬷嬷正拿刀,杀一只兔子,雪白雪白的。”兰紫苏小小声道。“什么??!哪来的兔子,我们家从来不吃兔子的!”兰茯苓惊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难道是我的小白??”小小的身影急得直奔厨房。果不其然,等兰茯苓冲到厨房把小白兔抢救下来的时候,小白兔已经死了,脖子处被割了一刀,鲜血洒了一地,小腿蹬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你为何要杀我的小白??!你这个坏人!!”兰茯苓指着王嬷嬷,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这,,,,小姐,这并非老奴之意,只是这京中来的小公子想吃,而且这兔子是,,”王嬷嬷朝旁边的丫鬟婉儿使眼色,想叫她赶紧把小姐支走。知道小姐喜爱兔子,见不得府里任何人杀兔子或者吃兔子,本来是打算瞒着小姐偷偷处理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丫头说漏了嘴竟传到了小姐耳朵里,哪天让她知道了定不轻饶。
“你别拉我,我要把小白带走!!”兰茯苓瞪了婉儿一眼,“哼,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坏人!!”
“小姐,你看兔子都已经死了,要不,,,”王嬷嬷为难地脸都皱在了一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茯苓抱着断了气多时的兔子跑出了院门,“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这要是小公子怪罪起来,,,,”王嬷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赶紧吩咐人出府看能不能上市集再寻两只野兔回来。
小湖边的柳树下,兰紫苏正默默地用小手扒拉着泥土,打算挖个坑把小兔子埋了,旁边兰茯苓正小声抽泣着。“你别哭了,”兰紫苏抽空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幸亏你去的及时,小兔子才没被剥了皮,它会感激你的。”
“真的吗?”兰茯苓破涕为笑,眼睛里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嗯。”兰紫苏呆了一会才应声回道。然后继续低头扒拉泥土。兰茯苓擦了一把眼泪,也加入了她的队伍,不一会儿小兔子就被埋成了一个土包,俨然一个小小的坟墓。两个小丫头满意地擦了擦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你们在干什么?!!”惊地兰茯苓一激灵,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愤怒的声音来自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年纪跟兰茯苓相似,看衣着甚是华贵,只不过此刻脸上的怒容衬得那张雪白的小脸有几分可怕。
只不过兰茯苓才不会管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的,双手往腰上一插,声音比他更大:“我在做善事,拯救百姓苍生的善事!!”
“这也叫善事?”小公子不屑地瞥了那个小土包一眼。“关你屁事!”兰茯苓拽过一边的兰紫苏,“小默,我们走。”把那个小公子气的脸青一块紫一块:“你一个女孩子怎的说话这般粗俗。”“你文雅,你全家都文雅!”兰茯苓吐吐舌头,头扬地像只高傲的孔雀,哪知一转身未看清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一个趔趄,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还是连带着兰紫苏一起。又抬头正好瞧见小公子刚伸出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整个人都气炸了:“你竟敢推我?!”撸起衣袖就扑了上去。。。“我没有,,,”小公子哪里和女子打过架,只得连连后退躲避,不一会儿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又是泥巴又是红印,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兰茯苓撒起泼来就兰紫苏一人哪里拉的住啊,就这样直到兰从盛带着一众人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两人才停止打斗。
“谁来说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碍于有客人在场,兰从盛只好压抑了怒火,冷冷的眼神从兰茯苓兰紫苏身上一一扫过。
“是她把我逮的野兔偷走了!还动手打我!”司徒佳晟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是你先动手推我的!还恶人先告状。”“那你为何偷我的兔子?!”“谁人不知我们兰家从不吃兔肉?你凭什么开先例啊?!”“我吃兔子犯哪家王法了吗?”“就不许吃!!”“我偏吃!!”
“你住口!”兰从盛一开口,两人瞬间闭嘴了。但眼神还是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紫苏,你来说。”兰从盛手指了指兰紫苏。
兰茯苓从背后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是我告诉茯苓,厨房管事的在杀兔子,茯苓心善,见不得有人吃兔肉,所以,”兰紫苏顿了顿,她能感觉到茯苓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于是话锋一转,“所以我跑去将王嬷嬷手中的兔子抢了过来,后来也是我不小心推倒了茯苓,跟司徒小公子没关系,是茯苓误会了,所以才打起来了。”
“身为女子,整天撕撕打打成何体统?你整日闯祸不说,现竟敢打到人司徒公子身上去了,还不赶紧给人道歉?!”兰从盛大喝一声,抢过身旁女侍卫手中的马鞭,从兰茯苓面颊经过,斜斜甩在了她身旁的木凳子上。兰茯苓被吓得浑身一震。
“兰大人,令嫒尚且年幼,犬子说话也有一些不知分寸的地方,再者小孩子身性顽皮打打闹闹也很正常,所以道歉就免了罢。”看兰从盛似乎气的不轻,司徒蔚南赶紧开口圆场,毕竟晟儿也没受多大的伤,日后两家还有来往的时候,眼下不宜闹得过僵,“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府了,兰大人,告辞。”司徒蔚南拱手施礼道。“恕兰某教导无方,多有得罪,还请司徒大人海涵。”兰从盛还礼。“兰大人严重了。”
“自去思过堂领罚!”兰从盛瞪了兰茯苓一眼,然后送司徒两人出去了。
兰茯苓拍拍心口,松了口气,刚刚那鞭子差点就甩到她脸上了。幸好幸好,不然要是毁容了就完蛋了。两人乖乖地一前一后穿过大厅,往思过堂走去。
思过堂有什么可怕的,她兰茯苓去的还少吗?不就是罚跪嘛,小意思!兰茯苓心想。可才半柱香的时间,她就顶不住了,身子慢慢朝兰紫苏旁边歪去,“小默,我饿,好想吃娘亲做的烧花鸭。”
“晌饭不是刚吃过?”
“小默,我好渴。”
“你先忍忍,过会儿就好了。”兰紫苏把她扶了起来。“忍不了,我腿好疼。”“我给你揉揉。”兰紫苏伸手摸摸她膝盖,“是这里吗?”揉了半天,听见没了声响,兰紫苏抬起头,看见她上下眼皮竟打起了架,一开一合,甚是可爱。虽是不忍,但担心她着凉,遂把兰茯苓叫醒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兔子,脖子里还挂着一颗红色的吊坠,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兰茯苓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集市上买的,前几日你生辰,我忘了送礼物,算是我补给你的,你,你莫要嫌弃。”其实她没忘,只是当时送礼的人太多了,她的礼物着实寒酸,在诸多贵重礼品中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手。“不嫌弃,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小茯苓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欢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着,兰紫苏心底忽的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茯苓小姐!!”门口兰姑的声音突然响起,兰茯苓猛地跪直了身子,把手里的小玩意朝案几底下一扔,随即讨好地朝着兰姑咧嘴一笑。
“你俩可别搞些什么小动作。”兰姑绕着她俩走了一圈,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不敢不敢。”兰茯苓迅速摇摇头。
然而次日,等兰茯苓再次偷跑进思过堂翻遍了整个屋子,找小兔子木雕时,却是如何也找不到了。她没敢跟兰紫苏说,怕她生气。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偷偷买一个。
“你可别再偷懒了,夫子昨日布置的功课你都完成了?”兰紫苏练完剑,擦了擦小脸上的汗珠。只见树下桌案上摆满了瓜果,兰茯苓正趴在那里一口一个葡萄吃的津津有味。“急什么?爹爹回来之前写完便是。倒是你,你不累么?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天天那么辛苦作甚?女儿家家的。。”
兰紫苏眼神一闪,眼前总是出现兰茯苓被人揪着领子,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时的景象。从那刻开始,她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勤练武功,既能强身健体,更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而不是每每只能干站着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的感觉她不想再多体验几次了。
“不辛苦。”兰紫苏又握起了剑,“倘若以后你遇到坏人了要怎么办?”
“我以后自有我夫君保护。”才不要跟你一样!
“嗯。”兰紫苏点点头,不再多言。
院子里传来一阵剑气划过树叶的呼呼声,以及时不时穿插着兰茯苓的鼓掌欢呼声,一片祥和,岁月静好。如果时光能一直像现在这般如此美好,该有多好。邹阮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半晌又拍拍自己的头道,“我在说什么傻话,伶儿她们终归是要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