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整团的云扭曲在一起,厚厚压着,烧得通红。
桃夭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风一般地向畴华岛中央奔去。半路,一个人跟上来,随着她一起跑,“怎么?出事了?”
桃夭皱着眉头,“有异动,事情不妙。”
“我同你去!”
桃夭盯着前方的路,眼神未偏一下。她沉声道:“小峥,你去助院长先生加固结界,切不可让考生出事。”
秦峥咬了一下牙,固执地道:“我同你去!院长那边有人相助,你一个人……不可!”
桃夭终于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向岛中央飞奔去。
轰然一声巨响,冲天的火柱应声而起。桃夭猛地停下,惊瞪大双眼,“怎么——是它?”
火光溅开在天幕中,被烧着的云纷纷落下来,“唧唧!”戾气化成形,火云撕裂得星星点点,每一点都变作一只虫,尖齿巨翅,燃着满身赤焰暴雨般地扑向地面。
秦峥抽出剑劈碎落在身边的火虫,他紧盯桃夭,“很危险,你还要过去?”
“走!那里有人,必须救!”
一路上,几队惊慌奔走的考生狼狈地避着漫天的火虫,一个个都在嚷:“妈呀,这又是考的什么呀?”
秦峥沿路接连甩了几个大挪移阵,喝道:“少废话,快进去!”
脚一进阵,脑袋晕了一圈身子就来到另一处空间。满屋都是考生,禄存院长正忙着清点人数,一见门口又多出的几个傻愣愣的人,立刻欢喜地招呼起来:“很好很好,又是一队。别怕,快过来这边。很好,这下还差两队人了……”
一队人正在目的地前一点点的地方,四名男子,几乎被火烧在了屁股上,没命地往回跑。他们正是连冰牙、吴蛮、任河山一队,还有一名瘦瘦小小的少年,他叫尹蓝,是最后一人没地方去了,才被安排到这一队里来的。这时他吓得失了魂,边跑边哭,却远远落在最后。
连冰牙停住回头,急得大喊:“尹蓝,快一点!”
尹蓝的腿早软了,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连冰牙一跺脚折回去,背起他又向前跑。一群火虫冲到身边,他抽剑不及,腿上被狠狠咬了一口。吴蛮远远地回头叫:“老大,还管他做什么?自己都快没命了——”
连冰牙忍着火烧的灼痛,一手护着背上的尹蓝,一手紧握长剑,咬牙面对一群火虫。
“叱!”扑过来的两只火虫被斩碎在地下。任河山也转了回来,手起剑落,利落地解决掉了剩下的虫子。
连冰牙惊瞪着他,“你回来做什么?快跑呀。”
“队长,你走前面,我殿后。”
“说什么傻话!后面全是火虫,太危险——”
任河山瞧了一眼他背上的尹蓝,叹了口气,“算了……”他手中一闪,出现一枚蓝盈盈的晶石。他当下开始念大挪移阵的咒诀。
连冰牙眼睛瞪得更大,“你……怎么有晶石的?”所有的晶石一开始就是禁止带入考场的啊。
任河山还没回答,前方就蹿回一个胖胖的身影,“哎呀,任兄弟,能开阵怎么不早说?真是急死人了!”吴蛮伸脚就往阵里跨。
任河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他还是没说话,看着吴蛮的身影消失在阵里,又推了连冰牙一把,“队长,你也快过去吧。”
“任……”眼前骤然被熠熠的白光包围,连冰牙话没喊完就背着尹蓝一道被传走了。
任河山立在原地,看着大挪移阵的光芒慢慢消失,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阵光的另一头,禄存院长望着门口“扑通”落地的三个人,笑道:“很好,又一组齐了。只剩最后一队。”
最后一队,正在火柱中央,那地狱一般的绝妙地方。
一个不知来历的小男孩吹了三次叶片,第一次招来了一批猛兽,第二次招来了一群亡灵,第三次只一只,却震撼得过了头——房子被震塌了,屋里一队人通通被震趴在地上,骇然望着冲天的火光中现出巨大的身形。
一只硕大的龙头!如小山一般,龙眼鲜红,口鼻中冒着熊熊火焰。
砚华惊得脱口道:“炽龙?为什么会在这……”
沈听风惊地猛回头看她,“什么?是炽龙?”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熊熊的龙头,控制不住打了个寒噤,“不会吧——”
小不点的哭声已经变得沙哑,一个劲地往砚华身后缩。砚华护着他抽了一口气,声音紧紧的:“是它,但……五年前它应该就已死了。”
没错,沈听风也知道。五年前南方炎池守护地脉的灵兽炽龙寿终正寝,也有人说它被度化成了仙,只留下硕大的死身埋藏在守了一辈子的炎池里。空中的那颗喷着烈焰的龙头,与传说中炽龙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却只有一颗头。沈听风咬着牙道:“这哪里是什么灵兽?根本是只怪物!”
砚华道:“是怪物……这炽龙的头,听说,已成了鬼族的龙首妖。”
“什么?”沈听风一呆,防备不及。玄夜月冲过来,挥剑砍开了蹿来她身边的一只火虫,满头大汗,“风儿姐姐,小心啊!” 火球般的大龙头没头没脑地肆虐了一阵,赤红的目光蓦然对向了地面的几条活人。没有任何预兆,轰,烈焰如洪水般地喷射下来!
“快走!”路烟狼高喝一声,瞬间在几人面前凝结出一面厚密的藤墙。绿茵茵的墙只挡了火势一下,转眼就被赤焰吞没。
这一下之间,玄夜月已经抓起两名吓呆的少女向后避了十丈远。咚!路烟狼的身子也撞在了地上,他被火焰直接击中,直飞了过来,满身血斑斑的烧伤,落地之前甚至没人来得及接他一下。
“小狼……”
“狼哥!”
“喂……路烟狼!你怎样了?”
怎么样?自然很惨。但好歹没断气。他狠狠咳了一口,嘴里冒出来几缕黑烟,身上更痛得厉害。有什么东西直烧到心里去了。路烟狼知道此刻耽搁不得,他咬紧牙只想爬起来就跑,可是居然使不出一分力气。胳膊撑在地上在抖。龙首妖刚刚那一阵火,竟烧得他痛得出离了。
龙首妖又一口火熊熊地喷过来。刹那间,玄夜月一把抱起地上的路烟狼,“快跑!”他大喊一声,沈听风与砚华反应过来,立刻跟着他拔腿向塌了半边的墙外奔去。
没跑两步,耳边便是一声震天巨吼。几个人只觉得从头到脚被震得通身一麻,背后猛然被袭上一股钻心的灼痛。还是挨上了,逃不掉。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们实在还太无力。
玄夜月头一个被击飞出去,路烟狼从他手上摔出去。砚华与沈听风被大团的热流冲开,几乎同时狠狠地栽倒在地。
“啊”的一声控制不住地叫出来,砚华抬起头。她没有撞在地上,而是被人扶住了。
“没事吧?”有人温声软语地问,“哪里伤着了吗?”
砚华愣愣地张大眼睛,看见眼前艳丽的贪狼星一手揽着自己,另一只手拎着自己刚刚没抱住的小不点。小不点脸上哭得一团糟,这时被悬空拎着,却老老实实地不敢扑腾一下,连声音也不吱一声了。
沈听风也被接住了。她一睁眼,发现自己被横抱着。眼前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有些风尘仆仆的神色,眉目却俊朗如星月,“没伤着吧?”他问,声音沉润。
沈听风一愣,莫名地结舌起来:“放……放我下来!”
男子没多话,立刻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转身便到了主考官桃夭那边,“你……怎么在这里?”
桃夭瞥了他一眼,“噗嗤”笑出来,“我还想问副将你怎么跑来这里的呢?”但她知道对方并不是在问自己,于是摸了摸怀里少女的头,“宝贝,你来考试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吗?”
砚华已经呆住了,直直望着眼前的男子,“公孙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居然是随着爹爹一起出征的公孙宁!
问题返回来,公孙宁脸上浮出尴尬。犹豫着要开口,身后又传来冷冷的质问:“公孙副将不是随天府星平定南乱去了吗,怎么有空现身畴华岛?”
公孙宁回过头,“秦……巨门大人?”
秦峥冷笑一声,“不敢。小弟侥幸坐上了主星的位子,但谁都知道那是公孙兄你有心相让。天府大人一心把公孙兄留在帐下,哪舍得让你去别处卖命?”他推开臂上刚刚接下的一人,看也没看一眼,只把目光射向了砚华身上,挑起眉,“怎么,公孙兄和本届的考生也有交情吗?”
桃夭接过话:“小峥你还不知道吗?这位君小姐就是公孙副将的师妹,天府大人的千金。嘻嘻,星部中谁不知天府老大的掌上明珠砚华小姐?她都来考试了,你居然还不认得,真是太丢我的脸了!”
秦峥怔了一下,又狠狠瞪了桃夭一眼。他就是不知道,又与她何干?拧眉望着那位“砚华小姐”……对方也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两下,嘴唇抿得只见一抹淡淡的、粉粉的红晕。秦峥有些焦躁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不远的一个人。那人无奈地冲他笑笑,意思是你问我也不知道啊。那人开始接住了一名考生,刚刚又接下了秦峥推过来的一个。路烟狼,他认得这名考生,只可惜这小子此刻差不多已经昏了过去,身子还烫得吓人。若他还能睁开眼,或许会吃惊一下,面前的家伙居然是前晚照过一面的,任河山。
任河山将玄夜月与路烟狼的安放在地,此刻持着剑一心一意清理着一堆闲聊人身边的大片火虫。公孙宁望了一眼空中的龙头,急道:“现在没空多言,先解决掉这龙首妖!”
情势危急,其余三人皆郑重了神色。桃夭把小不点往砚华怀里一塞,微笑道:“宝贝,帮我看一下这小子。”
公孙宁道:“砚华,你们躲远一些!”他抬手便要给她加上护身的结界,被秦峥伸手挡下。
“我来。”巨门星平板板地说,又冲这几名可怜地考生呼喝,“喂,不想死就快站一起去!”
一个巨大的圆球结界把几人团团罩住。火和热凭空截断了似的,狼狈不堪的一队人外加一个小不点男孩以及一只鸟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连身边的风也变得温和平静起来。
透明圆球之外,桃夭、公孙宁、秦峥、任河山与龙首妖对峙。漫天的红光与火虫冲着四人迎面扑来,只见桃夭扬手抽出一把金鞭,纤长的五指在鞭上划过,那金鞭竟发出一阵流水般好听的乐声,灵光闪动。桃夭迎空抽出长鞭,口中道:“云切——”数枚火球骤然就折了回去,轰然在龙首妖的脸上炸开。龙头被震出数丈远,嗷嗷大叫,狂喷火焰。
秦峥低低地念道:“冰牢——囚!”咒诀一落音,空中纵横出现六面冰墙,“哐当”一声合拢,龙头霎时被冻成了一个冰疙瘩。
冰里的龙头转着硕大的火眼,极力挣脱。冰层越来越薄。公孙宁丈剑斩去,剑上凝聚出青厉的雷光,瞬间数百千发地落在冰上。轰!冰沫四溅,龙首妖结结实实地吃下了所有的雷斩,被重创。
公孙宁本想再补上一剑,一抬头却瞥见任河山不知何时跃到了空中。对方甚至冲他微微一笑。公孙宁眉头一抽,这小子,又来手痒了。果真刹那间任河山长剑出手,公孙宁亦不相让,两人一上一下,剑气如影而至,轰地便撞在了一起。两人各自被震开了几步,漫天的烟尘热浪卷去之后,再看那龙首妖,可怜哪里还有踪影?一枚拳头大小、暗红色的“魄”缓缓落向地面。凡是鬼族,死后神形消散,只会剩下这么一枚“魄”。而刚刚那小山似的龙头已在两股骇人剑气的夹击下灰飞烟灭了。 球外四人干掉了如此一只怪物,神情尚是轻松冷淡。球里几人早已看傻了眼。
“太厉害了!”玄夜月忍不住咋舌道,“这就是主星们的力量吗?”
“他们又不都是主星啊,”沈听风声音轻轻的,“那个用雷斩的人……我觉得,他很厉害。”
“你说公孙师兄?”砚华的声音有几分得意,“当然厉害了!我爹说他的实力可不比现在的主星差。”
“他是你师兄?”
“嗯,他是我爹最得意的弟子。”
“哦。”沈听风又是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