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只雏鹰的成长,少不了“慈祥”的老鹰把它们推下悬崖的经历,要么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下安眠,要么展翅翱翔。
余贤没见过鹰,也从不看《动物世界》,无法断定这个经典故事是真实还是段子,但能肯定的是,余九畹绝对不是雏鹰,顶多是刚破壳的小家伙。采取非常手段,把她带到深水区激发潜能,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学会蛙泳,剩下99%落得“浮尸水面”的下场。
盲目冒进不是余贤的风格,冷静分析一下,束缚住妹妹手脚的有两具镣铐:怕水和害羞。只要逐一击破,其间有适应的过程,她的反应不会像刚才那么激烈。
为此,一向精明的余贤被迫着了游泳场小卖部的道,多花了十几块买了个廉价游泳镜。
叫唤着妹妹戴上泳镜,他颇有信心地朝深水区一比拇指:“跟我来,教你一个更简单的游泳方法。”
余九畹已萌生退意,手里捏着泳镜,心里早把自己贬低地比尘埃还卑微,不可能是游泳的料。
余贤牵着她的手往池边走,尽管力道很轻,她随意就能挣脱,却不忍心辜负了哥哥的好意,盯着脚丫子一步步地向前,余九畹打算再委屈一下自己,多喝几口水,让哥哥死心。至于游泳教练,还是别浪费钱了,她注定与水无缘。
“过来。”余贤招呼着她坐在边缘,自己伸直了腿,在水面上幅度小地上下摆动,宛若嬉戏,“这是简单的自由泳腿,只要想这样子……容易吧?试试。”
比起蛙泳地撅起屁股,坐在边缘双腿小幅度晃悠要体面许多,余九畹双手撑在身旁,模仿余贤的动作,兄妹俩并肩踢踏着水面,像是旅游走累了,歇在小溪旁戏水,甚是惬意。
身体重心向前一倾,余贤站姿滑入水中,转过身对余九畹笑道:“好了,下来,戴好泳镜。”
甩着腿就能浮在水上游泳了?她将信将疑,轻轻地下了泳池,水面上露出个脑袋。
余贤引着妹妹的双手搭上边缘,继续指导说:“不要用力去压,手放在上面就好,然后看好——”他也把双手搭在边缘上,头沉入水中,整个身子自然而然地漂浮起来,看得一旁的余九畹摘下泳镜,怀疑错过了关键步骤。
“你也行的。”余贤道,“眼睛看着水底,头部与水面持平,放松腿部,双腿像之前那样轻轻晃悠……”
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忆余贤从站立水中到漂浮而起的过程,余九畹自认为没有漏掉一丝细节——漂浮水上看起来真的很简单,事实上呢?
没来由地,她浑身一颤,仿佛穿越回了溺水的那一天,冰冷,乏力,呼吸困难……我能学会游泳吗?朱焰灵和完颜清她们……余九畹的呼吸逐渐加重,她想学游泳,又不敢学。
忽然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视线所及,是比她高大,健硕的男生。余贤按着妹妹的嫩白的小手,笑道:“我在,放心试。”
“行吧。”余九畹垫了垫脚,确认水位够不着下巴,又不放心地抬脚跺了跺池底的瓷砖,生怕它突然间塌出一个无底的深坑,最后瞧了瞧余贤,咬紧牙关,神色壮烈又期盼地支吾道,“哥……千万要捞一下我。”
“好好好,我保证。”余贤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憋住,下沉的瞬间闭上眼睛,耳朵被水漫灌的刹那,世间一切皆空灵。肌肤敏感地体会水之阴凉,身体之轻盈,以及裸露在水面外的手上,哥哥的手温。
气息从鼻腔缓缓呼出,余九畹双腿一曲,朝下一伸,脑袋浮出水面。她睁开双眼,口鼻贪婪地呼吸着。
“不错,你已经可以漂浮在水上了。”余贤的夸奖少了份激情,声音却意外地踏实。
“真的?”憋气的时间太短暂,光顾着感受周围的一切,余九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浮起来。
手指点在泳镜上,余贤道:“再来一次,睁开眼看。”然后松开了按住妹妹的手。
这回余九畹没有犹豫很久,吸气憋气,沉入水中,视线是如此的清晰,游泳池底的景象缝隙一览无余,蓝色瓷砖上跃动着阳光的波纹,也许正是着可视化的“磁力圈”,把自己的身子托在水面。
“哥!”浮出水面,余九畹摘下泳镜,瞳孔里闪着亮光,“我会游泳了!”
嗯,菜鸟终于进化成新手了,不过你这是“漂浮”,跟游泳差了十万八千里。余贤没去打击妹妹的信心,口头上持续给予鼓励。其实趁热打铁,传授更多的技巧是最好的,奈何长时间的浸泡,让余九畹的手指出现褶皱;而且他们还没吃午饭,游泳教学只得告一段落。
“唉,今天的日程太紧了。”眼前浮现出只字未写的试卷,以及晚上的社团聚会,他不由感慨道。
……
“干杯!”
觥筹交错,盛满汽水的玻璃杯下,是热气蒸腾的猪肚鸡火锅,众人碰杯完入座,杯中或多或少沾染了胡椒的辛辣,红枣的甘甜,淮山(山药)的清香。鸡肉刚下锅,清白与油金的沸腾汤水上下翻滚着红枣、沙参和党参,油亮又卖相劲道的猪肚藏匿其间。
小呷一口,味蕾首先被酥麻占据,芳香趁机充斥口中,偶然咀嚼到裹挟其中的一粒枸杞,一触及化,迸发出惊人的甜,与原本的酥麻搅和在一块,宛如在舌尖上开起了音乐盛宴,一曲悠扬过后,是振奋人心的合奏。
晚上的气温持续下跌,余贤回味着酥麻的余韵,腹部暖洋间,源源不断地向全身散发热能,血脉通常,肌肉自然地松弛开来,他的坐姿不比之前挺拔了,倚在靠背上,沉浸在温柔乡中。
谢玖曦看起来容光焕发,戏剧社的演出分外成功,不但掀起了第二波社外学生入部申请的浪潮,还得到了学校领导的赏识。尽管她对那容貌平平的领导残存不了多少印象,耳旁总是在循环播放着领导的承诺:
“戏剧社是南珠二中的印记!你们要好好地传承下去,打磨演技和剧本,学校不会在物资上亏待元老社团的!”
其他人倒不似那么激动,编导部部长孟倾城低头一阵猛扒,听说她昨天撞见了前男友和别的女人拥抱KISS,现在化嫉妒与哀怨为食欲;
表演部部长许念白端着空杯,碗筷丝毫未动,光顾着同宁潇湘搭话,时不时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李唐吐槽几句;罗漓和唐楞严还在玩互不察觉的暧昧。
抿一口冰可乐,余贤扫视满桌热闹,自嘲一笑。当初为了白嫖学校给社团提供的电脑而混进戏剧社,电脑没见着,反而为了排练各种奔波,时间挤得满档,意外地感到充实。
不过,既然尽责参演完社团的重要戏剧,今晚之后,他就该退社了。
余贤是个网络写手,对演戏没兴趣。
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火锅店嘈杂喧闹,余贤向众人告知一声,拿手机行到店外,发现是母亲来电。
“你和同学聚会是吧?”母亲说,“晚上12点前一定要回来哈,不能在外面玩太晚。”
“知道了,妈。我们就小聚一会,不会太晚回来的。”余贤要比妹妹自由几小时,余九畹的门禁是晚上10点。
转身往回走,没几步,他停住了。
金发碧眼的高挑女生双臂交叠,披着中长款黑风衣,长袖随着衣摆轻摇,少了淑女的气息,看起来甚是威风。
“社长。”余贤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你不用特意来劝了,我决意要退社了,学习很重要。”
谢玖曦嘴角一翘,胸有成竹道:“是吗?即便社团提供电脑,方便你查阅“学习资料”,你也决意离开么?”
笑容一僵,余贤知道自己混入戏剧社的小算盘被她觉察,这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往大了说,要判个“以公谋私”的罪名,一旦捅出来,免不了遭人唾弃鄙视。
他绝不甘心把柄落在谢玖曦手上,即便社长不要求他做违背内心的事,小尾巴被别人揪住,心里怪不舒服的。谢玖曦必然是通过社团电脑室的门卫弄到了零星消息,而余贤从未得手,门卫所掌握的,只有他多次企图使用电脑的行为。
也就是说,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想磨炼视频剪辑技术,为戏剧拍摄准备,可惜屡次申请未果,消磨了热情,故萌生退意,专业学业。“以公谋私”这个帽子就扣不到他头上,把柄亦化作无用。
“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余贤。”谢玖曦笑容更盛,似乎双眼拥有了X光的能力,把余贤里外看得透彻,道,“我在社团办公室里添台电脑,随便你用来写小说,代价仅仅是留在戏剧社里,这个交易,够划算吧?”
她是怎么知道的!余贤冷汗直流,自信平常行事谨慎,除了社团电脑室的访问记录,没有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再者,他与谢玖曦的交流不密,两人说过的话,与排戏时同孟倾城的对话,合起来都不如许念白在他旁边叨唠着宁潇湘。
所以,她是怎么知晓我在写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