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很清醒,也因此第一次看着朱逸颜睡熟。
端详良久,还是觉得陌生。
也许只是心理感受罢了。这个人,即使和我再亲密,也始终是他自己。而我,也一直是我。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愿意不愿意,他始终在我的心房之外,固守着彼此的距离,被动的或是主动的,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轻轻的下榻,披上衣服,将长发垂下来,站到窗下看着外面晴好的阳光。
朗朗乾坤,我和他在这乾元殿做这样的事。
外面站着的侍卫、公公和宫女们都不是死人,可我们还是如此的毫无顾忌。
冷冷的笑,我看着外面站着的面无表情的一排排人。
回过身,劳累已极的挑逸颜闭着眼睡的正香。
我不知道何以他睡的如此安心。是不是他认为我用献出身体的方式,在向他婉转的表达着我的承诺?
还是说,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纵欲过度,让他在我这里划上了句号?
永远都记得他和柳青在我的寝殿里做过什么。其实最大的报复,是不是应该也跑到柳青的殿里让她亲自目睹自己是如何被替身的?
不必了。不论她以后得成什么果,现在,她是可悲的。
也许朱逸颜以后会爱上谁,会对谁好,会执着谁的手许下她一生一世。可是现在,没有谁能在他心里占据着这么重的位置。
我不是,柳青不是,柳皇后更不是。
女人在他心里,从来就不足轻重。无足轻重的还有,孩子。他的,别人的……
深吁一口气,想着金玉,在心里叫着金玉的名字,心头的痛又苏醒了,大力的扯着我的心脏和神经,让我坐卧不宁。
我起身,朝着面无表情的小公公招手。
他急步过来,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很谦逊的问道:“本宫想给皇上做些汤,哪里合适?”
小公公立时道:“偏殿就有小厨房,是冬天时怕皇上冷所以自己添的。”
我惊喜:“那更好了,比去御膳房方便多了。”我吩咐叫他去备食材,自己挽了发,束好了衣服,到了他所说的小厨房。
虽说经久不用,可是一应俱全,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我洗了手,站在那里发呆,小公公进来报:“娘娘,您要的鱼送来了。奴才叫人剔了鱼鳞,扒了内脏。”
他倒是个好奴才呢。我朝他微微一笑,接了过来。
烧火、下锅,将鱼炖到锅里,便守着那不断上腾的热汽站在一边发怔。香气四溢,随着沸腾的锅弥漫的空气里到处都是鱼腥。
鱼汤熬好了,我盛放到小瓷盅里,亲自端到乾元殿。
朱逸颜已经醒了,大梦初醒的样子,有些怔忡的坐在那发愣。那么一瞬,他迷惑的眸子里是刹那的透亮,就像雨后被洗过的晴空。
看见我,他回过神,委屈的抱怨:“轻清,你去哪了?朕醒来看不到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每次午夜梦回我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他的怀里有无数的美人添充,我呢?
我总是在强调着公平。可实际上,我连一点一丝争取公平的可能都没有。
我微笑着走过去,温顺的扑在他怀里,手指插进他散乱的发里,替他梳理着头皮,轻声道:“我去给你做鱼汤了,来,尝尝,好不好喝?”
他笑意盈然的道:“真的?轻清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了?”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理顺着他的长发,说:“我一直都很乖巧,不知道是谁把我逼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不是很狰狞?生活还真不是个东西呢。”
他就笑,说:“朕一直被你的温顺所欺骗,其实你压根就是一匹烈马,从来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端过鱼汤,轻轻的用勺子搅着,用嘴吹去上面的热汤,然后送到他嘴边,说:“尝尝,好不好喝?我要的是活鱼,又放了料酒去腥,很鲜的。”
他张开嘴吞下去,赞不绝口:“嗯,很鲜,很好喝。”
我便抿嘴笑着,一口一口的都给他喂下去。偶尔他的唇角沾了一点油滴,我便直接用袖子替他拭了。就像一个极懂事极听话的小妻子。
朱逸颜将我搂靠在他的胸前,满意的叹息:“轻清,这就是朕一直想要的生活。”
“是啊,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我附和着,手臂张着,怕打翻了盅。
他笑笑,说:“嗯,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他不懂的,他也懂的。
我和他之间,横亘着的,一直不只是朱弘颜和金玉,还有柳皇后、柳青以及许多无数年轻艳丽的女子,而是,彼此的心魔。
也许从开始就是个错,可是我们两个放纵着将错就错,一错再错,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从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纯粹的信任和感情?
他的私心,他对权力的渴望和热衷,我的贪心,我对爱情和家近乎执拗的追求,让我们彼此变成了两个最密闭最排斥外人的个体。
就这样,彼此拥抱着,彼此温暖着,静谧而安祥的时光,仿佛可以一直这样抱下去,直到永远。
我不是个爱做梦的人,他也不是不理性的人。
我和他几乎同时听见了外面来的脚步。
他想推开我。
我不肯松手,到了这个时候毫不顾及手里的盅。松开它,任它跌落到地上碎裂成无数片,只是紧紧的搂住朱逸颜的肩膀,不肯放手。
他道:“轻清,别闹了,朕现在有事。”
我摇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向是他的风格,可是不是我的。
他便安抚的拍拍我的背,说:“朕今晚去你那……”
我多么稀罕他的赏赐啊,我该多么感激他的额外的恩赐啊。如果早就能这样,我就不是我了。
我手里握着一枚金钗,悄无声息的抵在了朱逸颜的动脉之上,低声道:“不管来的人是谁,叫他滚蛋。”
朱逸颜的身体僵住,不相信的问:“轻清,你要做什么?”
“我说了,不管是谁,你都叫他滚蛋。不然,朱逸颜,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