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百无聊赖,自从知道自己是个鬼之后,她倒也安下了心。时常跟着离恨天,倒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报恩,实在是这世上就他一个人看得到她,能跟她说说话。
离恨天在镇子西南角开了一家医馆帮人治病谋点营生。医馆不大,前厅开门营业,后院就是自家住的屋子,只得离恨天一人,也没什么亲戚,平时也不见什么朋友往来,只有一个叫做淡绿的女子在医馆里帮忙,那女子二十多的年纪,姿色一般,只是脸色蜡黄憔悴,愈发显得苍老。时常咳嗽呕血,自己倒也是位病人。
“你既然是大夫,怎么不帮淡绿治治?”
“她这病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我不过一个普通大夫,混口饭吃,你还真当我是那起死回生的神医不成。”
有淡绿这么个病怏怏的助手在医馆帮忙,离家医馆的生意自然好不到哪里,连自家帮忙的伙计都治不好,怎么能取得其他病患的信任?好再价格比别家医馆便宜些,于是也常是些老人孩子痛疼脑热的来他这里抓几幅药,就像离恨天自己说的,混口饭吃,收入勉强撑个温饱。
偶然听几个看病的老妇们八卦唠叨,她知道了,这离恨天原先也不是本镇的人士,十年前才来此地,买下了一方宅子,开了个小小医馆。淡绿据说是半年前家乡发了大水逃难来此,路上受了伤寒,跑到这里已是身无分文,别家医馆看她没钱不肯医治,这离恨天倒也不计较这点小钱,开了几幅药,病虽无痊愈,但也不碍大事,她便留在了医馆帮忙。
那淡绿说自己本是个农家女子,可是离恨天发现她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大方,一双手虽然因为重病蜡黄干枯,却也不似普通农家女子那么粗糙,竟然能识文会写,全然不像那些整日在农田忙做的女子,更像个大家闺秀,但是问的深了,淡绿只是摇头,莫不作答。
那些好事的妇人们看离恨天独自一人在异乡,在本地无亲无故,不如与那淡绿姑娘结成一对。淡绿只是笑:“我在家乡早已许配人家,夫家虽已死于水灾,却怎能随便再嫁呢。”那些长舌的妇人听闻此言,却也不再与她说媒。
她也没事可做。每天便是蹲在医馆看着离恨天行医。医馆生意清淡,病患不多,闲时离恨天便掏出书来慢慢阅读,一看往往就是一个下午,她就跟在后面也看,都是些医书,内容枯燥乏味,词汇生涩难懂,她不感兴趣,便蹲坐墙角。一蹲也是一个下午。
“墨离,你倒也耐得住,一个下午就那么一动不动。”
墨离是离恨天给她起的名字。“既然你无名无姓、我看你这离火之瞳,不如你就以离为名,随我姓墨,今后你就叫墨离吧。”
她扭头,“你不是姓离吗,何时姓墨了?
“墨?我何时说我姓墨了?”
警觉的望向四周,空无一人,仔细回想,刚才那个声音并不是离恨天。她晃晃脑袋,听错了吗?
她问他为何要帮她起这个名字,他说,记得百年之前有个有名的红眼妖孽便叫这个名字,据说是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引得一场仙魔大战。她既然同为红眸,自然要起个霸气点的名字,以后去了冥界也不能输了气势。再则这个“离”字,正好同他的姓一样,好让她别忘了恩人大名。
她一头黑线,问他怎么不给自己取个仙女的名字,硬要弄个妖女的名姓,离恨天笑言,你怎知这墨离她不是仙女呢?
不过好在这个名字也不难听,她也就欣然接受。
她问他,她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那个墨离一般美艳,离恨天只是惋惜的摇摇头。“我见的亡魂多了,就数你最怪,除了那眼眸,身形模糊不清,聚成人形似乎极其勉强,像是马上要消散的模样。不过看那样子似乎也并不丑。”
跟着离恨天时日多了,墨离发现先前他说得话倒也没有撒谎,跟在他边上的确能看到许多以前没注意的东西。
离恨天指了指隔壁王家窗口久久不愿离去的妇人,“其实她跟你是一样的。”
那妇人墨离之前也曾见过,但着实没想到她也是个鬼,“那王家妇人半年前死去,可惜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她对儿子念念不忘,故而无法超生,每天守候在窗口,只盼能日日看见她那小儿。”
“你倒是清楚,莫不是这妇人是你这庸医治死的?”
离恨天哑口,屯了吞口水,“凡人生死岂是我能控制,为医之道,不过是缓解病人痛苦。”
“离大夫,跟谁说话哪!”路边的行人认出了他。
“没什么。”离恨天搭笑几下,拎着菜篮回了医馆。别人自是不知道他那能通阴阳之能,往日身上带着法器,那些亡魂也都不敢靠近他,而那墨离却似乎完全无视,靠的近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平日里偶然还跟他有说有笑,若不是身形模糊,倒也把她真的当成了活人一般。
墨离没有跟着回医馆,靠近了那王家妇人,细细打量,一张蜡黄的脸面,满脸的愁容。她顺着她的目光像屋内望去,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双目紧闭,安然睡去。
王家妇人转头忘了一下她,并没有搭理,继续望着屋中的孩子,口中喃喃自语,“安儿啊,安儿。”
“你那孩子挺好。”
王家妇人恨恨向她瞪了一眼:“你知道个什么,现在是老爷在,老爷不在了,那二娘不知道要怎么摧残我那安儿啊,我得盯着她!”
墨离自讨了个没趣,回到了离家。
彼时,离恨天和淡绿正在吃饭,淡绿一个劲得忘他碗里夹菜。离恨天也不推辞,只是大口扒饭。墨离凝神望着,离恨天被她看的好不再在,但是淡绿在边上,他也不好言语什么。转头吵朝着墨离的方向,轻咳了两下,示意她不要在盯着,墨离却一根经搭着,像是全然未曾会意,仍是呆呆的看着。
待得淡绿下去收拾碗筷的时候,离恨天忍不住问了她;“刚才为何看的如此出神?”
“我在想虽然我看得到,听得到,却是什么也摸不到,尝不到。若不是遇到你,恐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是存在着。活着时候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也不像王家妇人那般有个念想,我的存在到底为了什么?”
“是啊,为何而存在呢?”离恨天叹了口气,“既然存在了总会是有道理的,这理由就只有由你自己去慢慢寻找了。”
两人相对无言,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叫声;“你们放开我。”
淡绿神情淡然进得屋子,离恨天问道;“有听到什么吗?”
淡绿摇头,墨离却是点点头,离恨天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出去一下。”踱步走出了院门。
天色已暗,此地民风纯朴,乡民们早已都回屋休息去了。隔壁王家的后窗也早已合上,屋内早已熄了灯。却见三个人影在窗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