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种种疑问,月夫人领着她回到了忘情殿。虽然月夫人也很想把月琉璃留在身边,可是在碧落,对墨离来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玉沧澜见了月夫人送了墨离回来,没有多问什么,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叫她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仙剑大会。便独自回了房中。
月夫人与墨离闲聊了一会,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也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忘情殿。送了月夫人出门,墨离到惯例到玉沧澜房中谢安。
玉沧澜房间的灯还没熄,门微微敞开着,叫了两声不会回答,墨离推门而入,玉沧澜却并不在屋里。墨离想到了那天偶然瞥见的密室,轻声的走了进去,密室敞开着一道细缝,透出微弱的红光,顺着门缝,墨离瞧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案几,案几上放着酒壶杯盏,玉沧澜独坐案前,背对着她,饮着酒,空中有点点荧光闪过,仍是那只上次所见的火凤。
那火红色的凤凰在空中盘旋几圈,慢慢化作的少女的模样,一身火红的裙摆似火焰一般,在空中飘然起舞,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红色的火光,照的密室忽明忽暗。仙者法力卓然,幻化出人形并不奇怪。
饮酒之时,寻舞娘舞蹈助兴,也当雅致。玉沧澜虽不是掌门,但是以他的资格去了碧落的晚宴自然是不在话下,却为何要一人在这无人小屋中独饮呢?墨离感觉心口好似有什么堵住了一般,那熟悉的背影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寂寞凄凉。
那少女的头转向了门口,肤若凝脂,容颜绝美,玲珑剔透不染尘埃,只是一双如火绯色的眼瞳中却透着几分落寞,与那翩然舞姿极为不衬。
墨离惊得差点叫出了声,因为那少女的模样不正是当初自己样子,也就是墨离的样子。
百年过去,原来玉沧澜对自己仍然是念念不忘。阑夜认出了她,对他说着翩翩情话,玉沧澜的思念却无所寄托,只能在这夜晚化出虚幻的影像聊表思念。
少女神情淡然,没有注意到墨离的存在,依旧翩然舞动着,裙摆处流光飞舞,四散洒落,如一团团萤火,其中一朵就那么忽忽悠悠飘到了门边,挤出了门缝,停留在了墨离的衣襟上,她挥手拍走那团萤火,那萤火躲闪了几下,又停在了她的胸口,然后慢慢钻了进去,胸口一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脑中似乎又有什么流动起来,寒冷的冰狱,没有一丝温暖。肩头的琵琶骨被细细的铁链穿过,拴在了铁门上。稍稍一动便是扯动筋骨,疼的出奇。
据说是为了防止犯人们在狱中继续凝气修炼,虽然狱中有特殊结界,无法使用法力,但是那些被关了数十年的囚犯,本就无事,一心修炼的话,也难保不修出点什么,所以有了此刑法。他们是打算将她关一辈子吗。
她躺在地上,头顶是荧光映出的明亮,明晃晃的刺痛着眼睛,一阵阵的疼痛,让她睡不着觉。
没有人来看她,也没有人送吃来。
不对,姚静柔师姐好像刚刚才来看过她,是她吗?她说了什么,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有些难过。
“离儿!”那一声呼叫,让她猛的坐起了身,一下子扯到了骨头,疼得她大叫起来。待到看清来人玉沧澜后,似乎有些小小的失望。
玉沧澜不知哪里搞到了钥匙,利索的打开了牢门,一柄长剑挥动,斩断锁链,小心的为她为她解去。
“离儿,我来救你了。”
“救我?离儿犯了错。”她垂下了头。
“我绝不相信那是离儿做的,什么奸细,什么杀人,我一概不相信。”
全碧落的人都以为是她做的,就连师傅也不相信她,可是他信她。
“师兄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值得师兄这样做。”
“傻离儿,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师兄的心吗?”玉沧澜微微停了一下,“你是在怪我,这几个月对你冷淡了?”
他扶住她的肩头,却又是扯得伤口微微的发痛,她紧咬着压,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那时候姚静柔她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知道了你的底细,逼着我不准再靠近你,否则便将此事告诉师傅,师兄为了离儿的安危,只能跟你保持着距离。倘若我那时天天守在回春阁陪着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师兄没有错,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不,是师兄错了,当初是我叫你随我一起回的碧落,可是师兄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可恨那姚静柔,若没有她添油加醋在一边说道,师傅和圣尊他们也不会如此下了决定。离儿,我知你没有杀人,可是为何不否认呢?”
她笑了笑:“人是不是我杀的事到如今已经不再重要,林挽死的无辜,我受些罚也是应当的。”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已经决定将你除以极刑,只是魔族侵入了碧落,外面乱成了一团,暂时无暇顾及你。”
碧落终于还是决定要杀了她吗。“可是,若是被师傅知道,要罚你的。”
“罚我,只怕他想伐也罚不到我了。”玉沧澜露出了一贯的温柔笑容,那笑让她觉得心安,“不回来了,师兄陪你一起走。”
“一起?”
“天涯海角,师兄带着离儿一起远走高飞,走到一个碧落弟子再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那时候我们不是仙也不是妖,我们就像凡人那样平平常常的在一起。”
“沧澜不是要做掌门的吗?沧澜有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离儿师兄愿意舍弃一切。只要和你在一起。”
为了她他愿意放弃一切吗,可是这个时候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呢?
心里又是一痛,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墨离不敢再想下去。门缝中又瞥了一眼玉沧澜的背影,她没有出声,选择了默默离开。
墨离不敢睡觉,强打着精神,在竹林中一遍又一遍的练着玉沧澜教她的轻尘剑法。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怕他一睡着,又会想起什么,那回忆会打破她之前所有的一切。
额头冒出了汗珠,手脚渐渐没了力气,墨离垂下宝剑,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地上映照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墨离这才发现了玉沧澜不知何时也到了竹林,斜斜的依靠在廊柱上静静的看着她。
玉沧澜的脸微微的泛着红晕,身上散着一股酒香,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阑夜,又来找你了吗?”
原来玉沧澜是知道的。
“他害了我师妹不够,却又要来害你吗?”
“有时候看着你的样子,我真的觉得是离儿还魂回来了,可是我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
“留泉居的掌门送了我一潭醉流年,他说此酒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烦恼,可是,为什么却让我又想起了她。”
“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叫凤凰泪的东西,可以让人遗忘所有的****。可是碧落唯独的那颗凤凰泪,却已被那人吃了。所以我永远也忘不了她。”
“我得到了她,我却也永远失去了她。是我错了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玉沧澜一边吟诗一边直起了身子,要往殿门外走去,可是酒醉后的身子,失了常态,歪歪扭扭着成不了一条直线。
碧落的前辈中,人人都知墨离是妖孽,奸细,引诱师叔,却没人知道玉沧澜对墨离的情,无人诉说,无处诉说。
墨离想起离恨天的话: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一向严律自制的玉沧澜,今日却把自己弄得如粗烂醉,贸然得袒露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一面。倘若听到的人是别人,对此又会作何感想。
墨离上前搀住了差点跌倒的玉沧澜:“沧澜,你醉了。”
“孽徒,谁准你直呼我的名字。别以为你有几分想她,我就会把你当成了她。” 玉沧澜张开手臂一把推开了墨离,随口一扯,带下她颈中的链子,坚硬得石块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划痕,曼珠沙华的花香慢慢四散开来。
闻到了那股香气,玉沧澜怔了一下,似乎酒也醒了不少,微红的脸色渐渐退了下去,愣愣的看着墨离出神:“离儿,你回来了吗?”
那一刻墨离很想脱口而出,是我,离儿回来了。可是到了如今知道她是谁,又怎样呢,他是师傅,她是徒儿,他是仙,她半人不鬼,他还会抛下一切,带着几次远走高飞吗,即便他愿意,可是自己愿意吗?
“师傅,你果然醉了。我是琉璃,月琉璃。”说完,墨离便低身要去拾起女娲石。
玉沧澜拉起她的身子,紧紧的抱住了她,那么用力,似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离儿。”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的气息凌乱不堪,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离儿。月隐进了云里,四周变得更加昏暗。玉沧澜的鼻息渐渐的加重,醉流年的后劲上来,他终于忘记了一切的烦恼,沉沉的睡去,嘴角扬起着好看的弧度,似乎在做着一个最甜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