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是三年。
这年冬天,王烙刚满七岁。
王烙不知疲惫地走在山路上,一席黑衣与雪白天地格格不入。
“母亲,你还好么?烙儿来看你了。”王烙吃力环抱着一枚小木剑,他曾听父亲说起母亲的护身符正是一柄木剑。有关母亲是如何死去的,王沉柯一概未提。只告诉过他,母亲被仇人击落山崖。
就算被击伤未死,摔下悬崖也必定粉身碎骨。王烙寄居的唐府后院恰好也有一座断崖,久而久之,倒成了小王烙怀念母亲之地。
王烙在断崖前站立良久,怀念在西南城时,母亲笑靥,温柔如水,母亲的疼爱并未持续多久,他便再也寻不到母亲。后来西南城发生巨变,温暖与美好在一日之内尽数逝去。父亲最后崩碎灵纹与蛊师血战,带着他千里逃亡,他隐隐明白宠溺自己的师公竟是废掉他灵纹的始作俑者。
所有人都走远了,留下的伤痛却由他一人,一个七岁孩童来背负。这三年,王烙每天都是在伤痛中度日,刚来到唐府时,大伯也会时不时地来看自己。渐渐地...变少了,渐渐地...连大伯也不来看自己的了。他时而恍惚,自己身处的不是唐府,而是父母安在,师公宠溺自己的李家。
王烙矗立在断崖前,风声呜呜做响,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父亲至今生死不明,而我一介废人,又有何用!”
“我,王烙,今生,再无至亲!”弱小的黑影合上双眼,义无反顾的跳下悬崖。
......
......
“咣!”全身剧痛令他陡然睁开双眼,意料之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而他摔在了一个温暖的奇怪物体上,他也说不出是什么。
“活人?”王烙暗想。
“何方妖孽敢偷袭小爷!好痛啊。”一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哪哪哪来的小豆丁,敢暗算你小爷我,赶快给爷起开。”
王烙看到身下一副可爱外貌的屁孩,也明白,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失败,反而压到了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娃。
“妈的,老子想死都做不到么?”王烙有些气急败坏。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这好死不死的屁孩,就被一记拳头锤到脸上。
可怜的王烙免不了被一顿乱揍,他也想还手,但却被无力的按在地上。
“唐厉,住手。”不远处跑来一个紫裙女娃,对屁孩呵斥道。“干嘛无缘无故打人家?”
“是他先偷袭我的。”可爱屁孩立马放乖,“姐姐大人,可得帮我出头呀。”
“你看看都把别人打成什么样了。”两个女娃扶起王烙,却只见一个臃肿的猪头脸。原本还算干净的脸颊,此时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煞是凄惨。
“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出手。”王烙气愤不已,嘴里含糊不清。
“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从高处暗算我,怎么还有理了?”唐厉牙齿伶俐。
“你!”
“你什么你,小爷叫唐厉,吓死你呀。”
……
两个六七岁的男孩激烈争论着,颇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一旁的女娃劝阻无效倒也懒得理会。
“哟哟,发生什么了呀?”一白衣少女小跑过来,看到两个男孩缠斗在一起,蹙起了眉头。
“婉儿姐姐,这个人是谁呀?”少女问身旁稍年长一些的少女。
“不清楚呢,可能……可能小厉遇到的他的真命天子呢。”两女在一旁偷笑,天真烂漫。
王烙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艳到,目不转睛的盯着两女,画面似定格,而他也笑了,每日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他,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
“小兔崽子,眼睛往哪瓢呢,不想要了,小爷替你收。”唐厉喝道。
“是你?”王烙望着白衣少女,是三年前带着他偷吃的女孩。
“原来是你呀。”白衣少女也认出了他。
“好久不见。”
“是呀,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没想到还在我家。”
“尘儿,你们认识?”唐厉略带敌意地看着王烙,走到唐尘儿身前,隐约将女孩护在身后。
“不错,我跟尘儿早就认识。”
在后来似打似闹之中,他们成了密不可分的朋友,王烙自然不会提起他从断崖上跌落的缘由。每天回到房间,王烙便会回想一整天发生的趣事。性格顽劣的唐厉,对他很贴心的唐婉,以及那个如雪般清新的女孩。
至于那柄小木剑,似悲伤的自己随母亲一并逝去。
......
“听说这段时间,唐厉尘儿他们和一个废人纠缠在一起。”整个唐府最看重的无非就是唐厉、婉儿、尘儿几个孩子,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暗中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
“哪个废人?”
“就是后院那个,听说他没有灵纹,和唐厉他们一样年纪。”
“这怎么得了,尘儿,婉儿他们哪个不是天赋出众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筑基的最佳时机。不去练功,天天和废人待在一起,真是糟蹋时间啊。”一名老者痛心不已。
“可惜尘儿他们,你我也管不着。”
议论的话语自然也被顺水推舟地传到王烙这,面对一个个藏在暗处的质疑声,他根本无力反驳。
......
“婉儿姐姐、唐厉你们都是坏人啦,怎么又拿小烙寻开心。”一个白衣女娃,有些生气的看着唐婉和唐厉。王烙的衣衫布满泥污,与干净的唐厉形成鲜明对比。
“王烙,拿出你吃奶的劲,和小爷比比。”小唐厉遥指山峰,“谁先登顶,就算谁赢。还有,谁赢,尘儿就亲谁一口,怎么样?”
“好啊好啊,算我一个嘛。”唐婉也十分有兴致。
“不行,这是男人间的决斗!”唐厉一脸严肃,这副模样令王烙不得不严正以待。
“怕你不成?”王烙倔强道。
还没来得及唐尘儿这个当事人拒绝,王烙便接下决斗。然而他与唐厉的所有斗争中,唐厉未尝一败。
两人聚在山脚下,待到一声令下,拔腿便往窜进幽暗的树林。结果是惨痛的,当王烙到达山顶时,唐厉早已等候多时。
“你输了。”
王烙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拳头不甘地锤击土地。最终在王烙、唐婉面前,唐尘儿极不情愿的亲了唐厉脸颊。
王烙妒火中烧,接连好几日都沉默不语,那是种极度的不甘心!也就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所谓的斗志,简单而明确:战胜唐厉!
于是王烙与唐厉的斗争日复一日地展开。
......
“家主,唐厉,尘儿他们天资聪颖,你看是不是该考虑教导他们修炼?”大长老提议道。
“厉儿他们也有七八岁,我最近正有此意。”唐重天点了点头。“去取些灵药送到秦老那,拜托他给孩子们调配几份筑基液派下去。”
“这些我安排得好,家主不必多虑。”大长老捋着胡须,显得气定神闲,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我记得筑基液的主料玄玉参,药房还剩下四株。你说巧不巧,刚好四个孩子。”
大长老眼珠子瞪圆,连忙作揖。玄玉参是筑基液的主料,其珍贵性自然不必多说。
“那我先替献之谢过家主。”
“唐献之?”唐重天一头雾水,怎么无缘无故地提到唐献之,随后他一笑带过:“大长老你误会了,那一份不是给唐献之的,是给烙儿的。”
“王烙?那个废人?”大长老脸上僵住,作揖的手臂悬在半空。
听到“废人”二子,唐重天神色阴沉,若不是因为他是大长老,恐怕会当场发作。
“家主不可啊,筑基液用在那废人身上纯粹是浪费!”
“就这么决定,退下吧。”而后不再理会老者。
大长老转身离开,脸色阴沉地暗道:“你说不给就不给吗,做决定的是你不错,但去执行的却是我!”
......
“王烙你看看,大伯昨日教我的灵术。”说着,白裙少女藕臂向前一挥,掀起一袖芳香。一道冰锥激射,“笃”钉在一颗树干上。
“尘儿真厉害!”唐厉拍手称赞道。“试试我的。”随即唐厉袖袍一挥,两道灰色气团激射,“笃笃”同样钉在那颗树干上,树皮周围迅速枯萎,干瘪凹陷进去。
与此同时,唐婉手掌一推,一阵无形灵力激射。肉眼看不见灵力,树干却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三道,而且是无形的,还是婉儿姐姐厉害。”
“那可不,老姐最爱做这种恶作剧了。她啥也不说,却往往是最出人意料的那个,总给我惊掉下巴。”三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灵术,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王烙。
被人这样盯着的感觉属实不好受,他艳羡地望着那颗树干。
“那就是灵术吗,好生神奇。”王烙象征性地挥了挥衣袖,三人目光立马转向那颗树干,但意料之中的声响并未出现。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开口说话。
“尘儿,你看见了吗?”唐婉疑惑道。
唐尘儿摇头。
“难不成王烙的灵力跟老姐一样,可以化为无形?”唐厉询问道。
唐婉摇头。
“王烙,你快教教我,居然能将灵力控制得无声无息。”唐尘儿显得很是兴奋,但立马被唐婉拉住,唐婉先一步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教什么?你告诉我,我能教什么?”王烙眼睛通红,愤怒地吼道:“我没有灵纹,更不会什么灵术!”
“我连灵纹都没有!所以你们满意了吗?满意了吗?”寂静地山谷回荡着男孩满腔愤懑。
唐尘儿捂住浅红小嘴,眼睛微红地背过身去。而唐婉、唐厉皆是无比震惊,面色复杂地看着男孩。
“你们都回去吧,今天稍稍有些累。”王烙仿佛力气被抽干,什么美好对他来说终将成为过往。“以后别来找我!府里人都在说闲话,不过倒也是事实,你们还是不要和我这样的废人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