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硬着头皮上吧!
丹娘大婶接过了癫僧递过来的纸和笔,舔了舔笔尖,写了起来。
“生孩子”、“怀孕”或者“出嫁”这类词,都太书面了,哪是乡巴佬们能写出来的?再说,这几个单词也太长、太难拼写了……还是挑会的写吧——尽管词句可能有些不好听,有些低俗,但是又能怎么办呢?管他呢,圣僧说了,只要耶稣能看懂就行……
憋了整整二十分钟,丹娘大婶终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因为有些字不会写,只好跳开,用别的说法代替,总而言之,字里行间充满了乡土味:
愿望:依娜肚子大,妮娜有男人。
落款:丹娘大婶
丹娘大婶写完,不好意思地把纸笔递还给了癫僧,她低着头说:“圣僧啊,你不要见笑啊,俺一个庄稼人,一双大粗手干惯了地里的农活儿,可不比秀才那写字的手灵活,哎呀,写出来的字呀,歪歪扭扭,像狗爬似的……”
癫僧维谢斯拉夫接过纸,看了一眼,说:“这不写得挺好吗?能看懂就行。行了,我要把它贴到圣像画下面去!”
癫僧说着,站起身,拿着那页纸走向了高高的圣像画壁。
画壁上,早已经褪了色的圣徒们在耶稣像的周围排开,夕阳的余晖透过洞窟顶上的彩色玻璃照进来,圣徒们头上的光环仿佛在发着淡淡的光芒。
“喏,你看,这个是圣乔治,”癫僧指着圣彼得的画像说,“他是专门给耶稣送信的邮差,他会帮你把你的愿望转交给耶稣基督的!”
“感谢耶稣!感谢圣母玛利亚!”丹娘大婶又一次跪倒在地,右手画着十字。
癫僧维谢斯拉夫伸出舌头将纸的背面细细舔了一遍,又将沾满了唾液的湿乎乎的纸“啪”一下贴在了圣像画上。在这面墙壁上,已经密密麻麻贴了不少这样的纸,全是信徒的愿望。
“好了,信寄出去了,你去静静等着就行了!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的!”癫僧对丹娘大婶说。
“谢谢圣僧!谢谢圣僧啊……”丹娘大婶一把抱住癫僧的脚,眼睛里又涌出感激的泪水。
圣僧闭着眼睛得意地笑着,仿佛很享受助人为乐的感觉。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对丹娘说:“等等!还有件事!”
“什么事?”丹娘大婶问。
“哎呀,你没听说过规矩呀?”癫僧维谢斯拉夫笑着说,“人人都知道,有付出才有回报,我帮你实现愿望,你总要给我点什么好处表示表示吧?”
丹娘大婶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是啊,是啊,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真的,丹娘大婶刚才一激动,还真没把这事情想起来——按照邻居的说法,癫僧维谢斯拉夫帮人可不是白帮的,按规矩,圣愚帮了你,你得要让他从你这儿拿走点东西,作为回报。
丹娘大婶家里不宽裕,这次随身带的五个卢布,几乎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了。她是个虔诚的人,尽管平日里吝啬抠门,可对着癫僧维谢斯拉夫她可绝对不敢有半点吝啬抠门!丹娘大婶想起了邻居杜妞莎大婶的话——癫僧维谢斯拉夫是圣母玛利亚再世,他在世上所现的一切神迹,不是为财,他视钱财如粪土,他行善是为了耶稣基督,为了替世人背负沉重的苦难……他怜悯穷苦人的,穷人的钱,他不会要的太多,他帮了你的忙,你只要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圣僧啊,我所拥有的一些,都在我身上了,你随意挑选吧,随意拿走你想要的……”然后,圣僧就会对你伸出手指头——他伸出几个手指头,就要从你身上掏走几个卢布,他有透视眼,能看穿世上的一切,你身上有多少卢布,他知道的比你还清楚。譬如,他对你伸出三根手指,就要从你的钱袋里掏走三个卢布……不过这也未必,对那些特别穷苦的人,他只拿走几个戈比,还有时,他只拔走人几根头发……钱财对圣僧没有用,大多数情况下,圣僧一拿到钱,就从窗口里直接扔出去,扔进第聂伯河的滚滚波涛中……有时候,那些有钱人,农艺师啊之类的,他们去求维谢斯拉夫办事,他们不在乎钱,他们有的是钱,于是就在癫僧面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你要多少钱?”这时候,癫僧拿的就不是钱了——他拿你更重要的东西!据说,农艺师的老婆就被圣僧拿走了三根手指……
想到这里,丹娘大婶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跪倒在癫僧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维谢斯拉夫圣僧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我身上了,你随意拿走你想要的吧!”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阵的风,阴冷刺骨。丹娘大婶感觉浑身一哆嗦。
她睁开眼睛一看,癫僧正对着自己傻笑,他一边傻笑,一边伸出一个手掌,比划着数字“五”。
他知道我有五个卢布。
丹娘大婶心里想。
五个卢布是她全部的家当,虽然有那么一丝丝舍不得,但是给圣僧,她绝对是情愿的。
丹娘大婶把手伸进胸襟里缝着的口袋,有些费劲儿地往外掏钱。
当一个一卢布的银币“叮”一声掉在地上的时候,她听见了一阵冷笑——那是癫僧维谢斯拉夫的笑声。她抬头看时,发现癫僧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
难道是嫌不够多?难道他那五个手指,意思是要五十个卢布?
丹娘大婶担心起来,她低下头,难过地对癫僧说:“圣僧是不是嫌不够多?但是,我身上,也只有这些了……这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癫僧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更加猛烈地摇着头,手势仍然比划着数字“五”。
丹娘大婶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胆怯地问:“难道……圣僧可怜我老婆子穷苦,只要我五戈比?”(一个卢布等于一百个戈比)
癫僧笑得身体直颤抖,仍然摇着头。
“难道……是要我的……五根头发?”
癫僧维谢斯拉夫还是摇头。
“难不成是想要我的五根手指?”丹娘大婶担心起来。
癫僧仍然摇着头。
那他到底要什么呢……丹娘大婶想不明白了。
“圣僧啊,我一个乡下的粗人,实在是猜不透圣人的心思……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你就行行好,直接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吧!”丹娘大婶恳求道。
癫僧得意地摇晃着身体,俯身把手拢到丹娘大婶的耳朵旁,像说悄悄话似的轻声对她说:“我要的是……”
“是什么?”丹娘大婶没听清。
“是……五……”癫僧像是故意不想清楚似的。
“五?五什么…?”丹娘大婶焦急地问。
“五……五年……”癫僧含糊地说。
“五年什么?”
“五年……阳寿……五年阳寿!”
癫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像狼嚎一样在洞窟里回荡。
丹娘大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