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愚是俄罗斯的奇迹——你无法理解他们。他们肮脏、衣衫褴褛,行为痴癫,可说起来只有他们能真正明白上帝的旨意!癫僧随意地说一句胡话——那就是暗暗透露了天机;他随意伸出一根手指——就是为迷途者指了一条明路,当然,这其中的奥妙要靠自己去体会,毕竟凡夫俗子不可能每次都猜透圣人的心思。
“你去圣僧那儿啊,得要诚心诚意,要走着去!千万不能乘马车,至于拖拉机啊,那就更坐不得了——鬼知道那突突直跳的铁疙瘩是不是魔鬼派来的……”杜妞莎大婶关切地说。
“从这儿到山后面的修道院,要是不坐马车,至少要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啊!”丹娘大婶有些担心。
“不是我说你,丹娘老妹,走上个十天半个月算啥呀?邻村的那个列娜大娘,你听说过吧?她得了重病,全身腰以下都瘫痪了,她就匍匐在地上,用两只手游泳一样扒着土,拖着自己的身体前进,就像一条蛇在地上爬行!她每前进一步都要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给碰烂了……就这样,她爬了整整一个月,才来到了圣僧维谢斯拉夫面前,维谢斯拉夫癫僧看她心意诚,二话不说跳起来就赏了她两记耳光——神了!半身瘫痪的列娜大娘当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蹦蹦跳跳走了几步,身子骨恢复到三十岁那般健!原来那耳光打的不是列娜大娘本人,是附在她身上的魔鬼!你看,丹娘老妹,圣僧啥忙都能帮,就看你心诚不诚。要我说的,赶紧去准备干粮,你就背个行囊,走他十天半个月的,这样才能感动圣人啊!”杜妞莎大婶说。
“杜妞莎老姐,你说得在理啊!好吧,那我赶紧去准备下行囊……可是……老姐,不知为什么,要真去见维谢斯拉夫癫僧,我心里还是慌……”
“丹娘老妹,你在怕什么呢?癫僧维谢斯拉夫是好人,是大圣人!这么多的圣迹,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他医好了光头瓦西里的天花,帮佩德罗夫家的老爷子戒掉了40年的酒瘾,又帮忙驱了附在小彼佳身上的魔鬼……哎呀,他的神迹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是,杜妞莎老姐,‘交换’那件事……”丹娘大婶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说农艺师的老婆瓦丽娅那件事吧?”
“是啊……我听说,她也去圣僧那里求助,她刚说出愿望,圣僧就朝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她以为圣僧要她给三个卢布做供养,二话不说就扔出去三个卢布,可圣僧却说:‘你想要实现愿望,我要你拿自己的三根手指来交换’……这件事情,大家都在传,我自己有一次在集市上看到了农艺师的老婆瓦丽娅,我跟了她半天,就是想瞧一瞧她的手指,看看这传说是不是真的……可她两手都死死攥着拳头,说什么也不露出自己的手指……”
“唉,丹娘老妹啊!你多虑啦!”杜妞莎大婶笑着说,“丹娘老妹,维谢斯拉夫圣僧向人索要供养,那确实是真的,可那是交换,牺牲你的一样东西,来换取另一样东西,人不可能什么好处都自己占着你说是不?你去准备些钱,三五个卢布,不用太多——维谢斯拉夫癫僧不会为难穷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哪儿来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对于穷苦的人,他不会收那么多钱的,再说了,这钱他收了也不是给自己,而是给上帝……至于三根手指的事情么……就算是真的,那也可以理解啊,每个人都要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做交换,对于穷人来说,钱最珍贵,圣僧就问他们收钱,而那个农艺师的老婆,最不缺的就是钱,圣僧当然要问她拿点别的什么东西来交换了……”
杜妞莎大婶说完这些话,丹娘大婶多少宽慰了些。
“好吧,我这就去准备行囊和干粮,我要去圣僧那儿给两个女儿求福气。”丹娘大婶说。
丹娘大婶准备了一个星期——是悄悄背着人准备的,她爱面子,不想让人知道要去见圣僧这件事。村里的人是非多,到时若真的圆了愿——让大女儿生出个胖小子,村里人一定会嚼舌头,“哼,有什么稀奇,那娃根本就不是靠自己本事生下来的,是圣僧送来的……”丹娘大婶不想听到这些话,所以,除了几个最要好的老姐妹,谁都不知道她要去见圣僧。
丹娘大婶烤了十个大麦饼,又悄悄往贴身的内衣兜里揣了沉甸甸5个卢布——这几乎是全部家当了。准备好后,她告诉女儿和女婿,说自己想去邻村探望生病的侄女,要离开一个月。女儿和女婿并没有任何怀疑。女婿瓦西里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说道:“去吧,老不死的,随便你去哪里,去了就别回来了,死在外面我才开心!”丹娘大婶没有理会酒鬼女婿,她背上装了干粮的箩筐,系上了头巾,朝藏在风烟道里的圣母玛利亚像深深鞠了一躬,又朝门头上贴着的列宁像鞠了一躬后,跨出了门槛,朝着维谢斯拉夫洞窟修道院的方向,出发了。
路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但是毕竟距离长。每走两个小时,丹娘大婶就要坐到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儿,到底是岁数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才没走出去多远,就腰酸背痛,累得直喘气。期间有两个认识的车夫赶着马车从路上驶过,他们大声问道:“怎么样,丹娘大婶,顺路载你一程?”丹娘大婶想起了杜妞莎的忠告——要真心诚意,于是连忙摆手拒绝。
一转眼,已经十天过去了。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这十天对于丹娘大婶来说,漫长得像过了半年!她走到维谢斯拉夫修道院前的时候,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脸色苍白,额头虚弱地冒着汗。十天的步行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刚走到修道院正门口,两条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圣僧啊!维谢斯拉夫圣愚!求你救救我吧!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求你赐福于我吧!”丹娘大婶把整个身子匍匐在了地上,一边祈祷,一遍不断着磕着头。那正是黄昏时刻,落日的霞彩烧红了第聂伯河的粼粼波光,天地之间一片萧飒。晚风轻轻撩动着树叶,一阵阵沙沙声忽远忽近。那古老的圣愚修道院坐落在河岸边的小山崖上,它狭小、破旧、阴暗,就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