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到王元宗生辰。
田一成在三天前告诉王元宗神器已完工,今日正要在演武场上给大家演示一番。
放眼望去,弟子们已将演武场团团围住。王元宗与众头目亦已到位。
随后田一成下令抬出神器,摆放在演武场中间。
神器看上去与吴二的一模一样。王元宗显得十分高兴,这梦寐以求的一刻终于到了!
这一刻田一成已筹备了两个月。他缓缓走到神器前,伸手启动神器内的机关,然后迅速撤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神器上。
顷刻之间,只见神器里飞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伴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犹如无数条灵蛇飞舞。
“哎呀!我们都被田一成这小子耍啦!这根本不是吴二的神器,只是元宵放的烟花!我早说他们在糊弄教主了!”徐妙莲突然尖叫一声,转过身对王元宗高声说。
话音刚落,胡岳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徐妙莲身后。
只见胡岳绅手起刀落,徐妙莲张开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呼救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王元宗满脸惊愕,继而疾声大呼:“白莲神兵何在?快来捉拿凶手!”
“徐妙莲乃狐妖化身,特来媚惑教主!此狐妖作恶多端,难以制服,如今弟子不得不以死清君侧!”胡岳绅举刀高呼。
王元宗再三高呼。白莲神兵却无动于衷。
原来游四海暗中已逐一说服白莲神兵。他们心里早已看不惯徐妙莲的所作所为。
此时游四海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事前已经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地稳住各路人马,但事到临头依然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接着田一成振臂一呼:“狐妖伏法受诛,胡岳绅为山寨立下大功!以前我是吴二的助手,对神器只是略知皮毛,最终亦被迫从之。各位都饱受神器之苦……我们继续造神器,就一无所有了!今日就请大家来作个了断吧!要神器的举左手,要太平的举右手!”
只见弟子们纷纷举起右手。
众头目也陆续举起右手……
王元宗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皱起眉头,高呼:“田一成图谋不轨,大逆不道!谁杀了这个奸贼,我就让谁当元帅!”
弟子们不为所动。大家因为神器早已精疲力竭,不愿再出一分力了。虽然无人说出来,但此刻大家心里都在感激田一成。
“我确实对不住大家。为了救霍玉丹,没有坚持下来。最后还得逼着大家和我一起受这些苦……我难辞其咎!”田一成说。
王元宗环视四周,发现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十分陌生:大家看他的目光已失去了敬畏,只剩下冷漠、厌恶……
良久,王元宗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曾经至高无上的宝座顷刻间已倒塌。
王元宗突然转身逃入寝室,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刚坐下喘了几口气,寝室的门突然被撞破。他不禁吓了一跳!
田一成命令身边的弟子退下。他缓缓走进寝室,却发现王元宗不见了!
“出来吧!我俩好好谈谈……如果非要劳烦弟子们过来,我就不能保证教主性命无虞了。”田一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显得格外嘹亮。
一会儿后,只见王元宗垂头丧气地从地下室里爬出来。
“里面都是徐莲生留下的珍宝,我们可以一起享用!”王元宗眼睛盯着地下室的出口,似乎在邀请田一成。
田一成摇了摇头,说:“为何非要造神器呢?如果不是神器,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元帅聪明过人,何用多说?我们有了神器,就能一统天下,今后再无战争!此乃天下苍生之福,足以超越秦始皇的丰功伟绩!”
“如此必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罪孽实在太大了。”
“改朝换代,免不了死伤。朱家的天下又是怎么来的?当初朱元璋不也是如此过来的吗?况且只要他们见识过神器的威力,必定望风而逃,如此死伤亦可免矣!到时候我俩一起杀入京城。我当皇上,元帅当宰相。大家一起坐天下,永享太平富贵。岂不快哉!”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收手?你就忍心看着情同手足、朝夕相处的弟子一个个耗尽血汗吗?难道这世上所有人都只是你夺取天下的棋子而已?”
“要夺得那皇位,就得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办法!胜者为王,各取所需……助我者,必有所得。挡道者,杀一儆百!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莫不如此!”
“你已走火入魔,不能自拔了。”田一成眼里突然露出一丝杀意。
“哈哈……元帅太天真了!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只要朱家子孙继续穷奢极侈,不知收敛,像我这样的人必定层出不穷……”
“如此迷恋神器,你不过是第二个魏忠贤罢了!”
田一成突然一跃而起,取下墙上宝剑,拔剑一挥。
王元宗惨叫一声,双眼顿时血流如注。他用发抖的双手捂住双眼,只见鲜血随着他的脸和手不断往下滴……
“念你曾经留住我和玉丹的性命,今日我亦留下你一命。如今你已失明,以后就放下那些执念,好好忏悔吧!”
“哎呀……一直以来,卧薪尝胆,付出无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呀!何以就此辜负这一番千秋大业呢……”王元宗喃喃自语。
田一成第一次看到王元宗这副心碎的样子,不禁百感交集,甚至想起了王元宗对他的知遇之恩……
但田一成很快就转身离去。他当然明白:就像魏忠贤一样,在王元宗眼里,自己只是打开神器的一把钥匙而已。
其后田一成派弟子专门照顾王元宗的饮食起居。很快圣莲寨里就没人提起王元宗与神器,仿佛是某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只是每到夜阑人静之时,山寨里不时传来仿佛是王元宗的歌声:
“凤去台空,庭叶下、嫩寒初透。人世上,几番风雨,几番重九。列岫迢供远目,晴空荡荡容长袖。把中年,怀抱更登台,秋知否?天也老,山应瘦。时易失,欢难久。到于今惟有,黄花依旧。岁晚凄其诸葛恨,乾坤只可渊明酒。忆坡头、老菊晚香寒,空搔首……”
田一成与霍玉丹缓缓走出圣莲寨。
“还会回来吗?”身后传来游四海的声音。
“‘细雨满江春水涨,好风留客野梅香。避秦不是无归意,一度逢花一断肠。’但愿以后白莲教和朝廷的事,都与我无关!”田一成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帅能到哪里呢?况且如今胡岳绅突然不见踪影,他会不会投靠朝廷?恐怕魏忠贤不会放过元帅……”
“听说皇上驾崩了。此时恐怕魏忠贤已忙不过来。况且那两件地下室的珍宝,已足够我俩买舟出海。至于今后白莲教的事儿,还是由长老和大家看着办吧!我们就此告别,不必再送!”
原来当初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田一成将魏忠贤派他到兴莲寨的事告诉了游四海,同时答应成功之后将山寨交给游四海。
游四海也因此下了决心帮助田一成。只因他也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讨好王元宗,都无法消除王元宗对他的疑忌!
此刻,田一成终于完成了使命。他相信游四海能把接下来的事处理好。
游四海停下脚步,看着两人渐渐走远……
突然,游四海似乎想起什么来。只见他朝着两人的背影大喊:“元帅是真的造不出神器吗?或许我们可以再努力一把!”
田一成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游四海怅然若失。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转身归去。
田一成皱了皱眉头,突然间似乎有无数的暗流在心里涌动:人的野心到底能有多大?圣莲寨以后会平安无事吗?弟子们能和谐共处吗?前途未可知,往事却已不堪回首。那些恩恩怨怨,是非功过,更是剪不断,理还乱!到最后他只希望能摆脱那些无休止的纷争……
“你是真的造不出神器吗?”霍玉丹盯着田一成问。
“‘万山飞雨一川来,巴客归船傍洲去。无限风烟皆自悲,莫辞贫贱阻心期……’要不我们回去试试?”
霍玉丹摇摇头,赶紧加快了脚步……
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田一成与霍玉丹。有人说他俩隐居山野,有人说他俩到了爪哇国……
后来弟子在田一成曾经住过的马厩里发现一首诗:“
羡君无外事,日与世情违。
地僻人难到,溪深鸟自飞。
儒衣荷叶老,野饭药苗肥。
畴昔江湖意,而今忆共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