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直被带到马厩里。
一股浓烈的气味随即扑鼻而来。白莲神兵放开独孤直后便掩鼻离开。独孤直行医多时,一般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他都早已习惯。只是他从来没有被关押过,这一下让他很难习惯。
第二天,徐妙莲来到马厩。她首先以锐利的目光把独孤直打量一番,然后厉声问:“你何以加入白莲教?”
独孤直说:“往日弟子浪迹天涯,见尽贫弱疾苦,深感只凭一己之力,所救有限。后来有缘看到本教告示,得知本教大义就是济世良方,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因此投奔到此,希望能有所作为……”
“你说得很动听。可是有弟子指认你是朝廷奸细,你又如何解释?”徐妙莲冷笑一声。
独孤直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之色,接着又以十分坚定的口吻说:“凭什么说我是朝廷奸细?有证据吗?这只是别有用心的污蔑罢了!赶快把我放了吧,还有生病的弟子等着我去诊治呢!”
“有证据我还会来问你?到了此地,你还要装糊涂?别以为清莲寨就只有你一个郎中!你不把问题说清楚,就别想走出马厩!”徐妙莲神情变得更加冷峻。
“我哪里说不清楚呢?”
“很多地方都说不清楚!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要过好日子容易得很。为何冒险来到清莲寨?仅仅是为了本教大义?好话谁都会说,休想糊弄我!如今你的来历无人能证明!而你作为郎中,可以很方便地接触各类人,收集各种消息。以往你不时下山采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朝廷通风报信。现在有人指认你是朝廷奸细。他为何不指认别人,偏偏就指认你呢?最后一点,如果你不是朝廷奸细,为何又做出朝廷奸细之事?”
此时独孤直心里难免焦急起来,不由高声说:“这是欲加之罪,不值一驳!”
“哈哈!这下你终于无所遁形了吧?赶快从实招来!如果你能诚心悔改,就可以重见天日,也许还有机会继续为本教出力。”
独孤直默不作声。
徐妙莲无可奈何。只见她瞪眼看了看独孤直,跺了跺脚便离开马厩。
随后徐妙莲吩咐爱莲会的弟子继续审问。
弟子们不敢怠慢,接着对独孤直刨根问底。
然而,独孤直就是不说话。
双方一直僵持到天黑。弟子们都已又饿又累,只好去找徐妙莲,请求明日再审。
徐妙莲把弟子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然后命令他们继续审问。
弟子们回到马厩,点起油灯,接着便把刚刚受的气通通发泄到独孤直身上。
独孤直依旧不理睬弟子。随后弟子们便商议分为两班,轮流休息。
到了第四天,弟子们都已疲惫不堪。
独孤直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一天只有一个馒头、一碗清水下咽。如今他甚至连腰都挺不起来。然而,每次他刚要倒下,弟子们便想方设法让他提起精神来。比如他们就地取材,把热腾腾的马粪送到他嘴里……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发出几声“嗯”、“呀”罢了。
又过了两天,独孤直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样坚持下去并没有意义,最后不过是将自己的身体拖垮。就算他死在这马厩里,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顺从他们意思,或许还有转机……等他心底确认这个念头以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最后,独孤直用尽气力说:“我就是朝廷奸细……”
弟子们一听,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跑去告诉徐妙莲。
徐妙莲大喜,随即来到马厩,亲自审问一番。
此时无论徐妙莲怎么审问,独孤直都能顺着她的意思回答。
“要是你能早些醒悟,就不用吃苦啦!”徐妙莲不由得意地笑起来。
接着徐妙莲便去找王元宗。
王元宗说:“当初让他们直抒己见,不过是欲擒故纵,使潜藏的奸细自以为得计,露出狐狸尾巴来。如今果然原形毕露!这回你为本教立下大功了!”
徐妙莲说:“长老英明!长老略施小计就把平时隐藏很深的朝廷奸细给揪出来,真是鬼神莫测!弟子不及万一,以后还得多多揣摩!”
王元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下令举行白莲大会。
很快,清莲寨的弟子们都已来到聚圣厅。
徐妙莲说:“这阵子我都很忙。忙什么呢?忙着捉奸细!”说毕举手指着独孤直。
此时弟子们不禁都把目光集中到独孤直身上。
只见独孤直失魂落魄,神情颓靡。他看到大家的目光便低下了头。
徐妙莲接着说:“我花费了很大的气力,终于查明独孤直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他受魏忠贤指使,前来清莲寨打探消息。为了掩人耳目,他以郎中的身分四处活动。以其医术广施恩惠,迷惑人心。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奸计最终还是被识破!然而我仔细想来,只凭他一人,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肯定还有数目不明的同党潜伏在清莲寨之中!由此观之,清莲寨已岌岌可危!我们以往过于麻痹大意,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刘备大意失荆州’,我们差点就失去清莲寨,甚至还会失去身家性命!”
徐妙莲说毕便盯着独孤直。
独孤直低着头说:“我就是朝廷奸细!魏公公命令我加入白莲教,乘机拉拢弟子,挑拨离间,设法削弱清莲寨的力量与斗志……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与官兵里应外合,一举攻下清莲寨。”
话音一落,聚圣厅里紧张、忧虑的气氛就迅速蔓延开来。弟子们都显得十分错愕。
独孤直突然哽咽起来,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得以说出来:“我自知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却想不到本教给了我一条重生之路。特别是王长老,我多次利用他的善意搞破坏之事,他却宽大为怀,让我继续留在清莲寨。王长老如此大恩大德,我是感激涕零,没齿难忘啊!
我不知道那些新来的弟子之中,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但我能肯定魏公公绝不止派出我一个人!现在我要告诉我的同党:一直以来本教视我们如亲人,并没有亏待我们。我们不能恩将仇报,继续给朝廷卖命了!”
那些新来的弟子一听,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震惊不已。
王元宗说:“魏忠贤已经把黑手伸到清莲寨里了!原来朝廷奸细就在我们身边!幸亏我们及时发觉,要是再晚一些,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以前我们大开门户,招兵买马,招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有些难以查证,不知道其中暗藏了多少奸细呢?如果奸细把山寨的底细泄露出去,朝廷大军一到,就如探囊取物。我们还能抵挡得了吗?
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加紧防范,彻底搜查,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不要怕麻烦、怕得罪人。再也不能缩手缩脚,姑息养奸!山寨安危,在此一举!”
徐妙莲说:“我们要牢记王长老的话,尽心尽力清除潜伏在清莲寨的奸细!要捉奸细并不容易,必须精心准备。如果马虎应付,我们必败无疑!比如独孤直刚开始并不承认。在爱莲会锲而不舍,穷追猛打之下,最终还是供认不讳……我们顺藤摸瓜,从他口中发现了更多线索。比如那些与他交往密切的人就有疑点。由此我们就可以发现更多奸细……”
话音一落,聚圣厅顿时变得群情激昂,人声鼎沸。原来是弟子们纷纷高声谴责独孤直。
尤其是那些过去曾经附和独孤直的,如今都忐忑不安。他们担心受到牵连,因此显得更加激愤。有的甚至视独孤直如仇敌,高呼要把独孤直千刀万剐……
看到弟子们争先恐后,群起而攻之,霍玉丹不忍落井下石,也不敢出手相助。此时她只好躲在角落里摇头叹息。
王元宗说:“大家在捉奸细的时候要平心静气,注意分寸。要分清奸细与一时糊涂、被拉拢的弟子,不可等量齐观。比如说独孤直原来是孔长老提拔上来的,当初不应该如此大意。但我们绝不能把孔长老看作奸细的同党。我提醒大家:每一个人都可能会被奸细蒙蔽,我们必须反思过往的失误!”
此时孔佑仙十分难堪。他已不敢反驳王元宗,只好低下头,躲避弟子们投来的目光。作为白莲教长老,如今他已威信扫地。
看到这一幕,王元宗不由更加得意,便接着说:“我估计只有少数奸细要祸害清莲寨,大部分弟子都是好的。如今我们已经提高警惕,奸细已翻不起大浪。我劝那些奸细主动招认为好。如能弃邪从正,本教既往不咎。奸细也可以继续留在山寨,尽其所长为本教做事,立功赎罪。独孤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能改正,别的奸细也能。毕竟能混进来做奸细的,总有一些拿手好戏。”
徐妙莲说:“王长老不念旧恶,宽仁大度,天下无双!”
弟子们随之高呼:“王长老宽仁大度!天下无双!”
王元宗看到自己的威信又大进一步,不由更显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其后,独孤直得以离开马厩,但不得随意走动、与别人交谈,连给弟子看病都得在爱莲会的监视之下进行。
弟子们发现独孤直神情严肃,举止拘谨,有时又显得有些呆滞。他已不像从前,在诊病时故意说几句玩笑话逗乐病人,让病人感到轻松一些。当他独自在屋里的时候,更加感到自己是行尸走肉。他时常以拳捶地,借此发泄心中的痛苦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