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无妨,总归我这儿有两壶不是么”,兰芯回身吩咐仙娥捧来琼脂凉月碗,仙娥将壶中的甘泉倒入,分放在二人面前便退下了。
地锦嘴馋地舔了舔嘴角,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言罢便端起碗一饮而毕。
兰芯却放着碗盏一动不动,只微笑着看着地锦,心中默念,数到七,果然,地锦便应声趴在桌上,酣睡长眠。
这繁梦甘泉,哪里是地锦这么个喝法,不过是愁绪满怀辗转难眠时抿上一小口,纵是上仙,也难挡繁梦的困意,它会让你戒备全无,心智回初,忘却世间一切事,只沉醉于一场繁华旧梦,故名,繁梦。
每个人流连的往事都不尽相同,是以,饮下繁梦之人进入的幻境也不同,入得幻境中时,意志最为薄弱,神识六听如空门般开启,却也因此,神思轻飘,毫无忧虑。
心底有何执念,有何流连,便会回到那场梦中,尽未尽之事,了未了之愿。
不知地锦这个小妮子,有何流连。
兰芯伸手,抚在地锦的太阳穴,闭上眼,去探地锦的神识。
兰芯看到了越荒山山脚下一条仓惶逃跑的红尾蝮蛇,看到了一群紧追的灵雀小妖,还有被欺辱到落下山崖的一幕,地锦挂在悬崖边的一根树枝上捡回一条小命,忍着剧痛,血肉模糊的往崖边攀岩……
兰芯探着,心有不忍,这条小蝮蛇,无有亲眷,出生便被丢弃在妖魔交界处,任由两族欺凌,无人教诲无人指点,只得自己捡着最下等的术法研习,百年没有丝毫长进。
在这般泥淖里,这条蝮蛇竟然没污了心性,不曾为祸,也不曾吸食人族精元走捷径,看着不思进取,却已是深深的不易。
兰芯想准备收回手,却在收手的刹那在神识中探得一袭红衣,一条银裙。
红衣未看清,银裙的是无相元君。
兰芯慌了神,再入神识,却再无半点红衣银裙的踪影。
若银裙的那张脸,是满脸妒意的无相元君,那片红衣,可是群姚帝君?
可是探不得,兰芯在地锦的神识里几经游走,再无半点红衣踪影。
地锦飞升时,无相元君早已魂飞魄散,群姚帝君也陨灭已久,纵是探不得红衣是否是群姚,可地锦的神识里,怎会有无相元君?
兰芯神思混乱,怔怔地望着酣睡的地锦,一时没了主意。
兰芯神思惘然,捏了个决,将地锦挪到了床上,怔怔地望着酣睡的地锦,一时没了主意。
地锦醒来时,天宫已换了一轮星辰。
这一觉醒来非常舒坦,从前她被妖族追赶,梦中却是她追着一群小妖,可算是一雪前耻,异常圆满。
伸了个懒腰,扭头便看见神色凝重的兰芯上神向她走来。
刚下床,一众仙娥便捧着一株又一株的神芝草横在她跟前。
地锦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向兰芯。
“这些神芝草,都是补气养元的佳品,从天仙飞升玄仙需受十八道天雷,升上仙需得受三十六道,普化天雷于仙体总是有损毁,这些神芝草,可保你飞升之时,肉身无虞。”
地锦眼珠咕噜地转了一圈,确认四下除了她再无其他神仙,才确认兰芯上神这是要将这三十三重天的宝贝送给自己,更加疑惑了。
“兰芯上神,我从地仙飞升到天仙差点小命不保,如何敢肖想上仙之位,更何况,上仙之资,多是天生仙胎的神仙,凡人妖灵能得道成仙已是少数,更遑论能修成上仙。数十万年出不了一位,我拿了这些神芝草,也是用不上的。”地锦讪讪低语,不好意思拂了兰芯的好意,但又又实打实的觉着自己是用不上的。
“洪荒十九万年时,我也只是一株兰芯神草,虽是仙胎,却无神资,我原本也以为,能修得上仙已是我的造化,但群姚曾同我说,你只盯着一处看,朝着一处用心,早晚都能到那处。洪荒二十八万年,我从上仙,飞升为上神。这一路是有些艰辛,但不是全无可能。”
地锦看着兰芯,想着她是如何由一株仙草化出人身,又如何跨越不同仙阶,飞升上仙,最后,成了数十万年间的唯一一人——从上仙,飞升上神。
如今自己已有仙体,若勤能补拙,花上二十万年,飞升上仙,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地锦想通透了,一拂袖,从仙娥手中收下了神芝仙草,向兰芯拜了拜身。
“多谢兰芯上神,我本是一条红尾蝮蛇,能修得仙体已是万幸,不知何来的运气,先得因合帝君照拂,时不时能吃上几粒仙丹,又得上神的神芝草护体,日后一定勤加修习,不负上神所望。”
“你方才说,时不时能吃上几粒仙丹?”
“我替因合帝君炼丹,多数时候,炼出的丹药帝君会令我也服下几粒,说是于提升修为有所助益。”
兰芯甚是疑惑,因合这般做是为何,地锦仙根不稳,丹药虽能助她快速提升修为,但也易让她元神受损,一朝不甚,更是有走火入魔的可能,如她这般的小仙,需要的是花时间潜心修炼,断没有急于速成的情由。
更何况,地锦先前是在下界修行的地仙,若不是因为凤凰,自己都无结识她的可能,因合怎还会让她到三十三重天炼丹,还敦促着她服下如此多的丹药。
兰芯甚是不解,又理不出头绪,差仙娥送走了地锦,便起身,往凡界去。
她迫切地想知道,她在地锦神识里探得的那袭红衣、地锦未曾谋面的无相元君,同因合这般反常的举止,是否有关联,因合是不是知道,群姚已经陨灭的一注心的踪影。
兰芯来到杳衡居时,一众仙娥所扮的侍女皆是大惊失色,当中有人忙着去唤因合帝君,却被兰芯制止。
兰芯未曾觉察,她不是凡间这杳衡居的主人,但对杳衡居发号施令,却自然得宛如这座宅子的女主人。
兰芯踱步到内殿,殿中除了歪倒的酒瓶不见人影,复又踱步到亭榭,她是知道他素来喜欢在亭台水榭间饮酒抚琴的,至少,十几万年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