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京小孩
快乐的游戏
孩子,你真是快活呀,一早晨坐在泥土里,耍着折下来的小树枝儿。
我微笑地看你在那里耍着小枝的碎梗。
我正忙着算账,一小时一小时在那里加叠数字。
也许你在看我,想道:“这种好没趣的游戏,竟把你一早晨的好时间夺去了!”
孩子,我忘了聚精会神玩耍树枝与泥饼的方法了。
我寻求贵重的玩具,收集金块与银块。
你呢,无论找到什么便去做你的快乐的游戏,我呢,却把我的时间与气力都浪费在那些我永不能得到的东西上。
我在我的脆薄的独木船里,奋勉地航过欲望之海,竟忘了我也是在那里做游戏了。
——泰戈尔《玩具》
我的回忆就从印度大文豪泰戈尔的这首诗开始。
人生就是一场快乐的游戏,你不这么认为吗?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叫张伯宏,是典型的北京小孩,深爱着这片热土。有人会质问,北京有什么好的?是啊,除了堵车、拥挤、空气污染,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可是,这些糟糕的状况并不妨害我爱她。我爱她,深深地,自始至终从未改变。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喜欢她的味道。
你知道的,那种味道,独特的味道,深入骨子的味道。
我出生于1988年的冬天,京城的胡同里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冰天雪地。北京的冬天光秃秃的没啥可说的,但是下了雪就不同了。轻盈的雪花柳絮般飘落在青色的砖石、黄色的琉璃瓦上,则是另一番妙境了。
记得姥爷曾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说有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考了好多次都名落孙山,心情极度失落。于是落拓江湖载酒行,醉倒在一座破落的寺庙里。据说还是主管书生命运的文昌帝君的道场。这个穷秀才喝高了,倚着庙里的柱子睡着。恍惚中有个极威严极有范儿的大官似的人,穿着黄袍子,问他:“书生,你怎么醉成这副德行?”秀才不忿,反问他:“关丫鸟事!”大官又问:“落魄举子,一派穷酸!”秀才更加生气,怒道:“姥姥!是主考官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爷还不想当官呢!”大官扑哧一笑,问他:“你很有学问喽?你看,外面下着雪,你赋诗一首,若是真有才学,我保你金榜题名!”秀才醉眼蒙眬,憋了半天,吟出四句:“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文昌帝君一听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孙子,还想当状元,做白日梦吧!
一下雪,我就想起姥爷的笑话,总会联想起姥爷那皱纹层叠的嘴角和我咿呀学语时的模糊记忆。据说,那位穷酸秀才后来改行做起了音乐。哈哈,我的同行啊!
那时候的北京没现在这么人多,车少,路上也不算堵。很多胡同都保全了脸面,尚未被人强迫地在脸上画个圈,写个字——拆。有人说,我们这代小屁孩的童年算是赶上了老北京的尾巴,我听了既伤感又庆幸。我赶上了却又是个尾巴。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实在太快。我懵懂的时候她还在,一眨眼长大了,她也渐渐消失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