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九天之上乌云蔽月，银蛇舞动间雷声轰鸣，瓢泼大雨转瞬即至，滴落凡尘洗礼人心。
忽闻风雨的佟瑶倚靠在窗边，用她那双若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瞭望着街上的万家灯火悄然隐灭。
“小姐，你不困吗？笙少爷和二老太爷都睡下。”身材娇小的月儿挤进佟瑶柔软的怀里，仰起小脑袋问道。
佟瑶垂下眼帘，托巫神蛊的福，月儿的身体在十二岁后生长极其缓慢，明明只差自己一岁，却低半个头。
学成归来的她也曾担心过是蛊虫的活跃期到了，需要吸食宿主的生命力来补充壮大自身，很是糟糕。
昼夜难安的佟瑶翻遍家中藏书，最后在一篇东秦古籍上寻到了答案，巫神蛊是以十二年为期进入冬眠。
期间宿主食量必须控制，否则蛊虫醒来，体内积攒过多的内力会让身体骤然发育，然后被活生生撕裂。
月儿得知后不但没有害怕沮丧，相反她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满心欢喜的对身为小姐的佟瑶说道：
“小东西有点用的嘛，未来的十二年月儿都可以躺在小姐的怀里不起来啦，就算是姑爷也别想把我拉开。”
佟瑶反手赏了她一个板栗和一记白眼，“想什么呢，再过几年我带你出去，别人不得以为我是你娘啊。”
不过有一点佟瑶不得不承认，冬天抱着月儿睡觉，比抱汤婆子要舒服的多，虽然她本来就不怕冷。
看着月儿捏着小拳头揉了揉眼睛，佟瑶轻轻笑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等下我还要看会星星。”
“星星？”
月儿朝窗外瞄了一眼，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小姐跟二老太爷呆久了，学的说胡话了吗？
“这场雨很快就过去的，雨后的星空总能让人看得更真切些，这是我在山里采药时总结出的经验。”
学医之人讲求望闻问切，但在真正的医者眼中，可不单单指的是人体，还有这世间万物的相互干预。
医圣所著的《万藏药典》对佟瑶来说，最大的好处不是那些记录在册的药方，而是带给她对未知的好奇。
越是了解这天地间的奥秘，佟瑶就越是庆幸自己生在了佟家这样的开明之家，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
大虞虽不似前朝一般崇尚儒教，奈何世间风气使然，同男子相比，女子行事受到的规矩约束往往更多。
一滴随风而至的雨珠附于佟瑶掌心，置于眼眸处细观，内里混沌一片，继而五指覆下，滑落纤白的指尖。
“据说在海的那边已经有人造出，可以观测到天上星星的事物，不知现在这制作的手法有没有传进中土。”
“小姐你想出海吗？”抬头望天的月儿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佟瑶愣了愣，随即摇头，非是不能，是不为也。
“我只是觉得世间有太多神奇之处，就比如月亮上有没有仙人？星星为什么只有晚上看得到？太阳......”
腿部有些酸痛的佟瑶将月儿抱了下去，自己站在窗口，迎面吹拂过一阵冷风，丝丝凉凉绕过她的发间。
“很多年前就有不少人抱有过疑问，尤为出名的是西楚的一位诗人写下了一篇《天问》抒发自己的感慨。”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全篇毁于战乱，但仅是后世流传下来的四问，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难以想象那是一个何等壮丽的时代。
“那他们后来去哪了？”话一出口，月儿就想敲下自己的脑袋，小姐都说是很久以前了，自然是不在了。
“不知道，在东秦和西楚被吞并之后，那位大启的开国之君就将一切相关记载的典籍焚烧的干干净净。”
大启之前的史书被彻底的撕成两半，即使当今学识最为渊博的大儒，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是三缄其口。
佟瑶能了解如此多，得益于那篇东秦古籍，上面不仅记载了巫神蛊，还有八百年前各国的风土人情。
睡眼惺忪的月儿，含糊道：“小姐，你想这么多会很累的，就像我吃东西一样，美食太多选不过来的。”
“你说得对，很多事情还等着我们去做，耽误之急，我是要弄清楚的一个太傅为何会执着于一个疯子。”
淅沥的雨声过后，厚重的云层拨开，露出那万古不变，群星闪耀的夜空，映照在世间，孤寂而又美丽。
“确实很漂亮啊，不过没小姐漂亮啊......”伏在佟瑶的怀中，月儿领略到了最美好的星空，于是鼾声渐起。
站着也能睡着？佟瑶发现自己有点羡慕月儿了，“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倒头就睡，该有多好。”
幸亏月儿不重，佟瑶单手将她扛了起来，放到床上，缓缓走到窗边，默默的向北方道了一声：“辛苦了。”
......
“王爷，您走慢点，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真就不在皇宫里住了？我看陛下的意思让您留下来住一宿。”
宴无好宴，席无好席，出了朱雀门，徐庆憋了一晚上的大嗓门总算能喊出声来，畅快多了。
“毕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陛下既然给王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行过册封礼，应该是想着要好好补偿您。”
萧夜倾转过身瞄了一眼皇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将席间景光帝赐他行走宫中的令牌随手扔给徐庆。
“你要是想在宫里多住几日，拿上它去找孙德海，就是刚刚把剑递给你的那位老宦官，他会安排好一切。”
徐庆哪里敢用手接，解下臂膀上的一条方巾包裹好，放进一个专门用来拾掇萧夜倾私人物品的匣盒子里。
“王爷，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随便找个狗窝都可以睡个七八天，可陛下有意示好，您又何必......”
萧夜倾淡淡的笑道：“只能怪你方才在席上一剑砍了柳溪，父皇派给我的新侍从，这下可得养上几天了。”
徐庆顿时无语，说到底不是您指示我下重手的吗？而且那家伙也太弱了，才用三分力，就把他打吐血了。
“但也很不错了，比起我离开的时候，至少大家能坐下来不吵不闹地吃顿饭，尤其是我的那位...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