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州遭灾前倒也称得上是钟灵毓秀，物宝天华之地。
像王蒲这样临时从附近州县抽调上来的田间汉子，以往不要说亲眼见识，就算是想想都能乐开花。
“咚——咚！咚！咚！咚！”
敲锣声一慢四快，即是到了五更时分，寻常人家尚在熟睡。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则要从温香软玉的被窝里爬起，准备上朝。
城东的柳叶巷，过去因为佟府，迁进来不少的世家贵族，想与它攀上关系。
魏勋几年前经严州知府举荐，调任都察院御史，初到京城并无房产，借住在太学院内。
辗转托人，买下了柳叶巷巷尾一处荒废多年的宅院，据称是闹鬼乃至无人敢接手。
当时有人对他说：“此处风水不好，魏大人一身正气，却未必压得住，小心邪祟缠身。”
谁想到几年后，名不经传的他居然斗倒了佟墨，这位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财神爷。
人人都说是风水轮流转，巷首百年望族的佟府，气数已尽，该轮到巷尾的魏府蒸蒸日上了。
魏勋本人是否做过此想，不得而知，可魏府其他人信以为真，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府上近来颇受宠爱的林姨娘，拉过被褥，遮住自己的半边身子，娇滴滴的向魏勋说道：
“老爷下朝时，别忘了昨夜答应妾身的事。”
魏勋翻弄衣领的袖扣，思索着事情，被她的话惊扰，用力过猛，扯掉了一颗，烦躁的问道：
“我有说过什么吗？”
“老爷好坏，梦中不是一直提着红玛瑙手链吗？不是给我的，难道是老爷外边又有新人了？”
闻听此言，魏勋神色有了刹那间的僵硬，转过身，打量了林姨娘一阵，朗声笑道：
“柔儿说的老爷都会满足，只要你能为我魏家绵延子嗣，要什么，我给什么。”
林姨娘痴痴的拥向魏勋，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柔儿有老爷的呵护，便是死了也值了。”
官服穿戴整齐的魏勋走出林姨娘的房门，向院内的阴影处招了招手。
一名皮肤斑白，眼神浑浊的魏府下人，拖着残疾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到他的身前。
“我回来的时候，里边那个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话多了。”
入府十多年不曾与外人交谈半句的哑仆，低沉着嘶哑的喉咙，道：“是，少爷。”
魏勋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心里有些不舒服，默然扫过哑仆的面庞。
见其上沟壑纵横的皱纹，皆是辅助自己留下的痕迹，容忍一二无妨，补充道：
“方法随你，只是不要像上次一般，需要我为你走一趟悦来客栈。”
哑仆年轻时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后受魏勋父亲之恩，效忠魏家，干些刀尖舔血的勾当。
但是近来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哑仆动手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事后被百晓楼的人查到。
魏勋前日便是为此事造访悦来客栈，被黄有德敲了一笔，后者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我百晓楼能帮魏大人抹平之前种种，入得天子法眼，也让你顷刻间身败名裂。”
“还请魏大人轻动，慢动，勿动！否则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谈及旧事，魏勋惊怒之间欲与百晓楼撕破脸皮，却被黄有德一个戏谑的眼神喝醒。
魏勋捧起桌上的热茶，躬紧身子向黄有德赔笑道：
“魏某一时糊涂，请黄兄见谅。”
黄有德接过茶杯，却并不饮之于口，将其晾在一边，悠悠说道：
“没关系，有来有往，生意才做的开，一朝得势想找回面子的，黄某人经营多年见多了。”
“不过面子这东西，魏大人丢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想找回来怕是难咯。”
哪怕被黄有德拐着弯子骂不要脸，魏勋依然腆着脸，恭恭敬敬地说道：
“黄兄说得对极了，百晓楼日后但凡用得着魏某的地方，魏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有德见他态度“诚恳”，不好揪着不放，坏了楼中规矩，最后讽刺了一句：
“魏大人不必如此，百晓楼倘若真到了需要你搭一把手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言下之意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百晓楼倒了，谁日子都别想好过。
哑仆当日没有随魏勋前去悦来客栈，但事后见他面色不悦，猜到几分，面露惭愧道：
“老奴连累少爷受辱，罪该万死，请少爷责罚。”
魏勋径直走过哑仆身边，晨风拂过他的衣袖，化作了冰冷的语言传进哑仆的耳中。
“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那黄有德话虽说的难听了些，但都是事实，我受得了。”
不过谁也别想让我过回从前的日子，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光耀我魏家门楣。
......
晨间的朝露，在初日的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升腾，静待着滋润万物的时刻。
佟瑶来到驿馆前厅，向驿丞告辞，打点行囊准备启程出发，遇到熬了一宿的福伯。
“福伯，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我进来的时候可听见不少闲言碎语。”
知道儿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福伯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这儿媳不知体统，多有冒犯之处，请小姐海涵。”
“无妨，佟府像您一样的老人不多了，回家颐养天年本就应该，母亲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