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间随意地洒在小河上,忽暗忽明,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平静,忽而的远方鸟啼声刺破了这片宁静,让此时正在划船赏景的船夫好不痛快。那船夫皮肤粗糙,面部黝黑,一看便是饱经风霜的面孔,可他神态自然,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没有此时的他安逸。船桨一高一低地划着,划破了铜镜般的河面,划破了静态般的场景,划着划着,划过了慢慢的岁月长河......
时光一晃而过,往事一冲而淡。
镇江仍不改当初的热闹,街边的吆喝声一丝不减。东街巷子末尾的陆府也是半点没变,依然是那王管家骂骂咧咧的指示着下人们,不过这次那位陆少爷却没来闹事。
陆府的后院一如既往的安静,丫鬟们从来不敢到这嬉戏打闹,这似乎是整个陆府不成文的规矩。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正在此处练剑,他身材高大,背挺得直直的,似那陡崖边上的松柏,秀发紧紧地束起,忽然,他一个转身,宝剑向上一挑,又迅速向左刺去,剑身摆动,突然向下直刺出去,若有人站在那,定当一剑刺在腹中。那少年忽然抬头,只见他长得清秀,一双眸子好似远山青黛般明亮,低垂的睫毛搭在白晢的眼带上,双眉浓而有神,鼻梁更是挺的让人好深喜欢,朱唇凤眼,长的极为端正。这可真是陆家有子初长成。
“你瞧我这一剑练得怎么样?”那少年,也就是陆瓘,朝墙角的水缸望去。
“还算流畅,但是太慢了。”从水缸后面走出一个紫衣的中年男子,“遇到中上水平的,这剑不起作用。”他突然朝陆瓘冲去,右脚微抬,将陆瓘的宝剑一脚踢到了墙角的水缸中。形势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
“平叔,我不过练了几天,怎么可能向你那样快。”陆瓘朝那位中年男子不服气地说道。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很明显地知道,紫衣男子正是陆瓘五年前认识的任武平。
“都十五岁了,心性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倔强。”陆瓘的父亲陆铭从后院的大门走了进来,一脸微笑地望着陆瓘。三年前他收到一封信,而后便匆匆赶往开封,直至今日才回来.
“爹,你终于回来了!”陆瓘还真如小孩一般地跑向陆铭,一把抱住了他,手不住颤抖。他真的很激动。
“真是的,果真一点没变,这成何体统啊。”陆铭让陆瓘松开了手,嘴上责怪着,可心中却也欢喜得紧。陆铭正想拉着陆瓘去外面散散心,突然一转头才发现假山旁站着的任武平,忙上前鞠了一躬:“刚刚让任兄见笑了,”陆铭有些尴尬,毕竟他一向给人都是严肃的一面,今日这般兴奋,还被外人看见了,确实蛮不好意思的,“不过,多谢任兄这两年对犬子的照顾,今晚不如一同去尝尝我那上不了台面的接风餐,地点在风理院,还望任兄莫嫌弃。”
“陆兄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一向不大喜欢热闹。”任武平边恭敬地说道边向陆铭也鞠了一躬,而后直接从后院的外墙跃了出去。
“习武之人一向性格比较直率,平叔......比较典型。”陆瓘盯着那朱红色的外墙尴尬地解释道。
风理院,镇江最红的饭馆,这里招收的客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当然,也有像陆铭这样有钱又有势的。风理院的门口有着两个石狮子,傻傻地瞪着前面人来人往的青石巷,不论白昼,不论晴阴。雨水随着屋檐一滴一滴的打在扑街的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人不由地陶醉其中。微风拂过石狮子,发出呲呲的声音,似石狮子在低吼,一旁的柳树孤零零地立在河边,享受着这阵久违的小雨。“驾驾”一辆好似有些年头的马车从东街那边驶来,若隐若现,愈来愈近,到了司理院门口,车夫用力拉住还欲奔跑的马儿,马儿长嘶一声,刚好停在了两个石狮子中间。
“客观往里走,一楼散座,二三楼是预定的包间。不知是哪位官人。”门口殷勤的店小二忙上前招呼。“我家老爷是陆府的陆大人,可别怠慢了。”马夫下车向店小二回答道。“不敢不敢,三楼包间,一直为您留着了。”店小二低腰弯背地将陆铭一行人带到三楼一间名叫鸟语花香的包间,而后自是去楼下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今日算是家宴,不必拘谨。”陆铭看见菜上齐了,店中的小二走远了,顿了顿转头看向陆瓘,“你可知为父那日为何匆匆离开?”他拿起筷子加了一片土豆,吹了吹热气,似在等待菜凉,又似在等待陆瓘的回答。“你离开镇江的前一天晚上便辞了知县,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更是让全家上下都要保密,我又怎知你会去哪。”陆瓘边大口刨饭边说。陆铭看见大家都在吃饭,好像是真的饿了,便也没再说下去,瞬时间,餐桌上一片安静。老爷不说话,谁又敢说话呢。
风理院外,雨正下着,不过,院里喝酒猜拳的声音盖过了小的可怜的雨声,时不时还有几只鸟啼鸣着,狼狈地飞过,寻找着容身的地方,而此时三楼的餐具碗筷的碰撞声愈来愈少,陆府上下的人吃的都差不多了。
“父亲,我吃得挺好,就先走了。”说着,陆瓘便起身拿起门口的油纸伞准备离开,不料陆铭却突然厉声道:“不准备再陪陪为父,聊会天吗?”坐在陆铭旁边的何氏一震,明白丈夫的意思,即起身说道:“我吃的也差不多了,今个儿天冷,我就陪老祖宗先回去了。”何氏微笑着去扶老太太,二人并肩走到门口,老太太突然一回头,指着王管家,用着苍老的声音道:“怎么,还没吃饱?”站在陆铭身旁的王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歉意地回复,而后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带着下人们离开了,霎时,屋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这三年,任武平对你还好吧。”陆铭看着陆瓘,一双眼里全是欣慰。
“平叔对我很好,就是话太少,他很少露面,你走过后,我总感觉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似乎总在盼望着什么。”陆瓘看着窗外的风景,或许说他是在看雨地里有两只花斑狗打架。
“那就好,任武平是当今圣上(现永乐二年,燕王已继位,明成祖)潜龙时的侍卫,而我走的那年正好是燕王正式平反时候,他自然是想回去助燕王一力,所以有些许不甘心罢了。”陆铭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看见陆瓘竟然在看两只狗打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嘻嘻,父亲,你看那两只狗,也是不怕雨淋,”陆瓘发现父亲知道自己在干甚,却也不怕父亲责骂,还嬉皮笑脸地打趣,但转过头来,眼神有些迷离,又严肃地问:“所以你的离开跟燕王有关?还有你为什么五年前说平叔是我们陆府原来的客人,当时我还想是不是我听错了,应该是远来,但我总觉得不是。”
“任武平当年与我们家有些交情,过命的交情,你的祖母救过他的命,不过这些事情你现在不用知道,以后你会明白的。”陆铭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燕王找的我,他想让我当一个谋士,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陆铭看了看陆瓘那张幼稚的脸庞,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陆瓘期待地看着父亲,希望他能说下去。但过了良久,陆铭没有说话,他透过窗户,透过夜色,看向了应天府(明朝前期首都,今南京)……
陆铭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放在餐桌上,悠悠地说道:“去吧,你会在那找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