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月晃荡在街上。
约莫幸林玉是个瞎子,才会舍他选余缭。
一脚踹飞桥边的石子,他寻了个地方坐着。怀里揣着那封信,心里梗得慌,他想,就这样吧。
但又不甘心这样。
薛怀月的亲娘一辈子没爱过他老爹,生了他没多久,一剪子自戕了。
薛国公从此一蹶不振,他醉死青楼那年,薛怀月暗中发誓,绝不会娶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女人。
这些年他身边来去的女人不少,为财为色、也有为他这个人的。
但他一个都不要,一个都不爱,直到遇上一个幸林玉,方知相思入骨。
打南桥边走来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他没带钱,用系了玉佩的宫绦换了她一篮子花。
目送着小姑娘蹦蹦跳跳远去,薛怀月捡起一朵红茶花,转来转去,没看出哪里好看。
他刚想扔,却想起幸林玉身上白底金丝钩边的大袖,裙底绣了成片的茶花,绯红胜血,明媚了春光,好看极了。
下一个念头就是怎么翻墙送花。
薛怀月一边往东面走,一边暗骂一声,觉得自己是个没骨气的软蛋。
...........
上元节过后,玉瑾楼发生件怪事。
每日清晨,都有一篮子沾着露水的茶花摆在房门外,问管事,管事也不知来头,只好全给扔了,直到二月初六花神宴这两日,春珠才没再往外扔了,收进瓶里,摆在窗边,和春日是相得益彰的娇艳。
幸林玉身子不好,鲜少参加宴会,唯有花神宴,是年年必去的。原因很简单,花神宴历年由长公主主持,在公主府开办,自己家的活动,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花神宴历年的活动除了赏花、斗花,前几年还加入了比试才艺的环节,让贵女们展示才艺,由公主和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担当裁判,魁首甚至还能被邀入宫,太后亲赐绢花。
入宫、绢花,渚京的贵女都不稀罕。但这无疑代表着太后的赏识,对适龄未婚贵女们的婚事也有所助力,陈燕然的堂姐作为第一年花神宴的魁首,就被赐婚太子,极大地提升了贵女们参与的兴趣,纷纷以能拿到花神宴的请帖自傲。
连续三年的魁首,近年都落在了元泠珠的头上。不出意外,今年的状元应该也是在元泠珠和皇后侄女云娆之间产生的。
作为主人家,是非去不可的了。
春珠显然是很想让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的。衣服绕了一层又一层,瓶瓶罐罐的也抹了一脸,夏芷也被指挥着,往她一头如墨长发上捣鼓着什么。
幸林玉叹气,同春珠好声好气商量,“春珠姐姐,发饰能不能少些啊?“
说着,夏芷扯得她头皮一痛,极小地哎哟了一声,又软又拖的调子,却娇到人的心坎里去。
春珠心底也被酥动了,只面上还强撑了一句不准。
“不说同别人比,就是号称素净雅致的元小姐,到了今日也得打扮得隆重些。去年的宴会上,就有人嘀咕小姐气色不佳,今年必不能再出岔子了。”
“可是,可是堂姐是要参与比试的,而我只需要旁边看着啊。”幸林玉小声分辨。
虽然也很羡慕台上光芒万丈的元泠珠,可公主是裁判之一,为了避嫌,她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比试。
“就是看着才好,”春珠摸过一把娇嫩的肌肤,笑嘻嘻地把幸林玉推到了镜子,“即使不参赛,公主府的姑娘,也不会输给其他姑娘。”
铜镜前的姑娘,面容娇艳,身姿婀娜。额间鲜红花钿与裙底绽放的大片茶花交相呼应,勾勒出娇艳的风情来,偏生一双秋瞳澄澈无辜,掺杂上几分这个年纪特有的懵懂和天真。
幸林玉无疑是很美的,只是常年病着,面颊、嘴唇都发了白,这份美才鲜为人知。
春珠为此还特意找出那身月白纱质大袖,袖边用金丝描了花边,走起路来,内里裙底交替着金边的茶花,怎一个风姿绰约了得。
打量了自己的作品几番,春珠总还不满意,一个劲儿地往幸林玉身上试首饰。
“总感觉还缺点什么。还缺点什么呢?”
“不缺啦,很好看啦。”说着幸林玉往春珠怀里拱了拱,“春珠姐姐的妆容发饰,谁都比不上。”
春珠心里吃了蜜一样甜,却仍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声音却软了下来,“这么点东西就嫌烦了啊?等到你出嫁,需要穿戴的东西才多呢,不也要一一戴上吗。”
可惜幸林玉前世草草嫁了,并没有如此隆重的待遇。想起前世种种,她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春珠见如此情形,以为是说到了她的伤心事,忙闭了嘴。
幸林玉见好就收,趁机诉说:“发饰又多又繁复,太重了,脑袋像是要被扯掉下来了........”
春珠最满意的就是幸林玉一头的如瀑长发,又长又直,散下来楚楚动人,多到可以驾驭任何的发型。这么一听,不免心疼起来,赶忙拿下不少,连忙替她揉头散发。
“你瞧,小姐这样也很好看。”夏芷圆场,指着镜子里杏眼丹唇的姑娘给春珠瞧。
没了繁复的金银首饰,幸林玉一头长发松散地挽着,平添了几分慵懒气质,反而更服帖本身的娇怯。
花娇,人更娇。春珠不由得被镜子里的姑娘倾倒了,心头一动,折下一朵娇艳的茶花来,斜插在鸦鬓边,又娇又媚,横竖让人挑不出错的美丽。
好一番折腾,春珠这才满意地领着幸林玉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