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斌亲自来看望过颖姝之后便是驱车赶往了昭明长公主府,于这件事情上颖姝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按着长公主之聪慧,早在丧礼当日大概便也知道沈斌要做什么了。当初不过是全家在演戏给外面看,如今不用演戏,母子相聚自然要有许多话要说的,等到说全了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收拾收拾东西罢,等到国公爷回来,咱们也该搬回公主府了。”颖姝怀中抱着孩子,一边拿小拨浪鼓逗弄着孩子,一边淡淡地吩咐道。
然后便是不自觉地想起该为孩子取什么名的问题来,想着想着,一抬眼便是见着金锋与香梨神色凝重地站在自己面前,香梨手中还拿着一份邸报。
“怎么了?”第六感让颖姝觉得忽地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便是将孩子放在一边起身问着二人。
香梨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她思量了许久才对着颖姝结巴道:“夫人……这,这上头说,陛下今日早上下旨,赐戾王诸妃为戾王殉葬,咱家大姑娘,也在其中……”
一阵头晕的感觉袭来,天旋地转,这好不容易平定的一切瞬间又变化了样子。颖姝也顾及不了刚生产过的身子,便是忙地命令:“备上衣冠与车马,我要入宫去见皇后娘娘。”
一路颠簸到了宫中,颖姝好不容易按耐住性子不疾不徐地缓缓守在坤明宫门口,当即在门口跪下,“臣妾汪氏,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钱氏的女使闻言而出,对着颖姝躬身行礼,“参见永国公夫人。皇后娘娘早知道夫人要来,请夫人随奴婢进来罢。”
颖姝点点头进入内殿,果见皇后钱氏正端坐在正殿上首,一身简约大方的淡黄色织金妆花如意浅云纹云肩通袖龙纹缎夹衣配上一身绿织金云龙海水襴裙,虽简约却不简单。只是历经皇位变迁等一些列事情,如今的皇后肉眼可见的沧桑了许多,虽依旧美丽,却再不似从前那般笑得轻松了。
“永国公夫人快起,你刚生产完,本该是好好安养身子才是。何必这般急切呢?”
颖姝如今根本没有心思去与皇后说些什么客气客套话,当即便对着皇后跪着道:“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救命啊!求您救救铖王妃臣妾求您了!”说罢,颖姝便是对着皇后连连叩首。
皇后素来是心软之人,又曾经因着汪氏姐妹帮助过自己便一直将感激之情记在心中,这次见着颖姝这般可怜祈求,她自然是心软愧疚,便是急急地从座位上下了来,亲自将颖姝给搀扶了起来,“夫人快起来。”将颖姝搀扶起来之后,皇后又将颖姝按在一边坐定,也不上去坐,只坐在颖姝身旁,温言道:“夫人,我如何不知道颖嬛对我的种种好处呢?”
皇后开始回忆起往昔艰苦岁月来,最后加上了一句:“当初颖嬛帮了我与陛下这么多,我心里自然是感激的。你放心,我会去向陛下求情的,只是……怕需要些时日。”
颖姝听罢,便是对着皇后复地跪下,痛哭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王妃娘娘并非有意针对陛下,只是一时迷了心智罢了。还请陛下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皇后微微点点头,面色亦是有些疲倦,却是极其耐心地道:“永国夫人放心,本宫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铖王妃当初拼着性命护着陛下与太子,陛下与本宫都是记在心里的。陛下这般说,想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夫人放心罢。”
颖姝无言以对,只能连番感谢皇后。
“你刚生产完,该是好好休养才是。女人家的月子最是要紧的,可万不能如今日一般马虎才是。月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皇后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是,多谢娘娘关怀。”颖姝低头应着。
皇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不禁蹙眉:“今日风还有些大,可别着凉了。”她挽着颖姝的手:“你快去后头歇片刻才是,今日一路过来,这身子还寒浸浸的可怎么行?”
颖姝本能地欲出言推辞,却是在推辞中听到外头宫女通报的声音,“皇后娘娘,忠国公小公爷夫人求见。”
竟是颖嫦。
只见颖嫦亦是满脸挂着泪珠跑了进来,见着皇后的第一反应亦是“噗通”跪下,泪洒金殿,“求皇后娘娘救命啊!”
颖姝与皇后相视一看,颖姝便是又亲眼看着皇后是如何安慰颖嫦的完整过程,然后不得不感叹,皇后性格实在是好。
这样温柔的人,受了这么多苦楚,却还能保持着对人温柔的气度,实在是难得了。
皇后将颖嫦安慰完,看着时辰便命两姐妹一块出宫。颖姝与颖嫦并排走着,却是见颖嫦在一边对着自己冷冷道:“刚生完孩子,便别当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了罢。”
这人总是这样,便是表达关心,也说的这样硬生生的。
“你别多想,我也是看在汪家的面子上。”说罢,颖嫦便是冷冷地走了过去,也不等颖姝。
当日晚间,便又是有旨意,皇帝思虑再三,特恩许王妃颖嬛与侧妃曹氏可免除殉葬,其余人等必须为戾王殉死。
殉葬之期就在殉葬旨意下达的第二日,曾经深得戾王宠爱的唐皇贵妃与李皇贵妃等人尽数殉葬而亡,无一幸免,走之前也只有颖嬛亲自看望了她们一眼。
唐皇贵妃殉葬之时倒是安安静静的,她主动踏在矮几上将脖子伸到白绫中,不过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姐姐,我来陪你了。”然后她便主动将矮几给踢倒,也不挣扎,只一心求死。
虽然,吊死之人的死相并不尊贵体面。
唐皇贵妃如此,可那位李惜儿皇贵妃却显然不甘心自己的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便要命丧黄泉,她甩开侍奉自己就死的宫女内监,用了浑身的力气将白绫扯断,大声哭喊着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本宫是皇贵妃,本宫怎能殉葬?”
前来传旨的内监不过是淡淡一句:“李娘子,您如今早就不是皇贵妃了。如今新皇登位,您不过是使女之流,还请您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李皇贵妃还是无法接受,如疯魔一般冲着那内监劈面便是几个巴掌,“不,本宫不信!本宫是皇贵妃,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本宫才不要死呢!”说到最后,她便是全无顾忌了,伸手指着那内监道:“太上皇才是乱臣贼子!我家陛下才是正统!”
“娘子您这是失心疯了!奴婢劝您还是消停一些罢,如今您乖乖就死,兴许您还能有些死后哀荣,总比您如歌舞女一般的身份强些。您若是再胡言乱语,您的全尸怕是都保不住啊!”
“不!不!本宫不要殉葬,本宫不要殉葬!”
一片喧闹混乱之中,从前的普淑仪只是冷冷地走了过去,轻轻瞥了一眼李氏,淡淡道:“这都是命,你就安心受死罢。”说罢,普淑仪便是学着唐皇贵妃的样子淡然地踏上矮几,垂缳而去。
这般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残忍,颖姝很庆幸在听闻之初便将丰哥儿与小弟给遣了出去。如今她连自己听着都觉着甚是不忍心,若是孩子在此,便更是残忍了。
“我以为,风波会渐渐平息。如今,怕是才刚刚开始。”颖姝苦涩一笑,从一边的沈斌手中抢过一块蜜饯嚼在嘴里,却是觉着没什么味道。
“母亲说因着你在坐月子不好轻易挪动,便等着你出了月子再搬回去。母亲还说,想着来伺候月子呢!”
颖姝坚决地摇摇头:“不用了罢。怎么好折腾母亲?”
沈斌补充道:“我也是如此说的,只求了大嫂子先将母亲给侍奉好,等你月子出去了,再去好好与母亲赔罪。”
颖姝点点头:“好。”
这该死的月子,限制了自己多少行动啊!如今她担心颖嬛担心的要死,却是被沈斌勒令不许出门,说有什么事情送一两封信便是了,不过好在颖嬛如今境况虽不算好,但也算不上是差。她在给自己的回信中回道,说她虽然算是个寡妇,可皇后念着从前的恩情,对自己与曹侧妃都很好,一应衣食待遇都不少。便是连着太子生母周贵妃,也会经常给自己送些东西来保障自己的生活。
颖姝这才安心些许,也算是减少了那么一星半点的担心。让自己能稍稍安心地坐月子。
让自己能够更为安心坐月子的,则是汪老太太与刘氏的上门看望,一家三代人抱头痛哭,重修旧好,才算是完全了结了颖姝的心结。
不过说实话,当初那样的事情,便是汪老太太与刘氏不知道颖姝与沈斌为何会突地转变,可总归是心里有着一杆秤的,虽不明白真相,却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我这次来,便想着多陪我的姝姐儿宝贝一些时日。倒是不知道你家国公爷愿不愿意了。”汪老太太看着颖姝,微微笑着道。
颖姝很是激动:“祖母您要陪着我呢?”她如一只小奶猫般缩在汪老太太怀中,“沈斌敢不愿意么?他不愿意揍他!”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般?”
“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