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双漆黑眼睛看着自己,久久不从自己身上移动一下,眼中还隐约有些湿润的样子,大概是被自己给感动到了,颖姝如是想着。
“傻子,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我才死不了的。”死鸭子嘴硬。
“好罢。”颖姝嘟囔着嘴拨弄着手边的小手炉,如一个勤勤恳恳的老母亲一般念叨着:“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就是到了地底下,也会纠缠着你。”她瞪着大眼珠子,眼中俱是狠意。
“啧!”沈斌给颖姝上药后便是表情夸张地道:“你可真是好厉害的人呢!”
“那是自然。”颖姝只是得意道。
沈斌这才起身坐在榻上颖姝身侧,沉思许久之后却是说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虽是想着阿沅,可是为着咱们家为着你,我也会控制自己脾气的。”
这句话正好说到了颖姝身上的担忧之处,事实上颖姝已然无数次地开始担忧有关于这般情况下沈斌能否控制住自己脾气的问题了。不,不是沈斌控制不住脾气,而是他能不能控制住对于李沅的挂念。
许多时候,一旦对方是极其紧要的人,那么便是再理智冷静的人也难免会失去理智,容不得对方受一丝一毫的损伤,所谓关心则乱,便是这么来的。
颖姝自问自己不算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事实上这件事情牵扯到若彤她的反应就和沈斌一样,甚至还不如沈斌些。然而另外一边便是自己的大姐姐颖嬛,她一时间便是犹豫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便是这般不知怎么办的情况下,反倒是让自己看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比起纯粹的慌张关切,还不如冷静一些。
保全自己才是要紧,若是连自身都无法保全,何谈保护旁人呢?
“太子殿下,也定然是希望你能好好的。”颖姝小心翼翼地对着沈斌道。
“唉,我知道。”男人再一次沉沉一叹,便是很自然地将头靠在颖姝肩上,他还是头一次在颖姝面前表现出这样极度无助的时刻来。
“我就是……心里难受,总觉着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当男人的身在靠在自己身上那一刻,颖姝心中却是不觉为之一颤,恍然间,这男人竟是消瘦了不少。
这段时间定然很是艰难,可日子总要过下去才好。
况且颖姝同学一直坚信,便算是日子再艰难也没有自己刚刚穿来这里之时艰难,那个时候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身边一个可信任之人都没有,还不是闯过来了。
如今有亲人,有心尖上的人,所处地位也不算是太差,还有一点点钱财,这般算起来,手中有利条件还是挺多的。
想到此处,颖姝不觉有些想家,想想从小到大给自己庇护的汪老太太,再想想虽然没有为自己付出全部的爱但还是尽量维护自己的大娘子刘氏,以及那个便宜老爹汪瑛、老实仁厚的汪湛、还有嘴臭的汪渐,如今想来,都是缘分使然,也是上天眷顾,才让自己和那些倒霉蛋穿越女不一样,有一个很愉快的环境。
“怎么了?你想家了?”沈斌将头从自己肩膀上拿起,反过来将自己抱在怀中。
颖姝:“……”
这个男人,莫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你怎么知道?”
“若是想家,就去岳父家里住几日,母亲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你放心就是。”
“不是,我就是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若是你不好意思去说,我亲自去和母亲说,你收拾好便是。”男人仿佛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让颖姝感觉极度惆怅。
“其实人家更担心你啦!”颖姝贱兮兮地凑上前去道。
“真没事的,你若是想回去,大可以回去的。”
“我真是担心你。”颖姝缓缓挣脱开沈斌的手臂环绕,反倒是扭动若蛇一般上前抱着沈斌的脖子,轻轻若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上去:“人家是真担心你了啦。”
“你……”颖姝话还未有说完,便是被男人一把给抓住了手臂不能动弹。
原来在玩火的是自己。
其实如今的形势,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便是连着素来骄傲的长公主的对策也只是命全家安安分分的,生怕惹了什么事情到身上。
就这样两家长公主府安安静静的一点风声也无,好似两位公主只是这皇室之中无足轻重的人物一般,低调的几乎不像是一个公主该有的尊贵。
不过长公主的躲避政策显然很是奏效,在这样的紧张的局势之下,日子平淡安生的竟是过到了皇帝改元泰康的元年的五月。
在这期间,三杨阁老一个暴毙一个病逝还有一个致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是各个世家什么都不敢说罢了,但凡稍有异议,或是贬斥或是削爵,时不时还有几家还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相反,两家长公主府还能保持从前的安然富贵,已然是极好的了。
到了五月初三,肃妃杭氏生产一子,是为皇帝长子。只是人人都好似毫不在意一般,毕竟真正的重头戏是皇后颖嬛肚子里的嫡子。
毕竟人人都明白,若是皇后颖嬛能产下嫡子,那么如今的太子李沅的储君之位,想来是保不住的。
皇帝既然能做这么绝,便绝对不会唯独留下太子。
颖姝从四月开始便被宣召入宫陪伴皇后颖嬛待产,因着大娘子刘氏这些日子得了风寒不能入宫,皇帝李明便特意准许了颖嬛奏请,准许颖姝入宫陪伴皇后颖嬛。
当杭妃产子的消息传来之时,颖嬛的反应一如颖姝所想一般激动,只是拍着桌子恶狠狠道:“终究还是教她先产下了皇子。”
可以明显看得出来,颖嬛很不希望杭氏能在她之前产下皇子,毕竟嫡子非长子,也不能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颖姝自然也是希望,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总不能将那皇子给再塞回去杭氏的肚子里才是。
“姐姐别急,杭妃便是生了孩子,到底也只是庶出之子,自然比不上姐姐的孩子。姐姐定然能得偿所愿,产下嫡子。”
说实话,颖姝莫名觉得很是担忧,心里隐隐觉得担忧,甚至觉得,颖嬛这次可能希望会落空了。
只是她不敢与颖嬛说。
“娘娘,长子不长子不重要。重点是陛下的心在哪里,”颖嬛身边的月琪对着颖嬛与颖姝道,旋即便是抬起头来带着歉意地看着颖姝,“说句冒犯三姑娘的话,沈家二爷的长子也非嫡子,可是如今丰哥儿小少爷不还是稳稳的么?那祁氏,不是早就没声音了?”
月琪说完后,还很是自觉地向颖姝道歉。
其实在颖姝看来,这并没有什么,毕竟祁姨娘与可哥儿其实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没事,我也正想拿这件事情劝姐姐你的来着。”颖姝对着颖嬛道。
显然这番话对于颖嬛来讲很是有效,她的面孔稍有舒展,不似是方才那般凝重。
只是颖姝心里没底了起来,自己举得这个例子虽然有点道理却不能说是完全正确,毕竟所处位置不同,面对的事情情形自然也不同。公主府与候府虽然家大业大,然而到底怎么折腾也没有这大歆的天下大;况且候府继承人已然定下,沈斌那点子油水,也没什么可分来分去的。
退一万步来讲,沈斌若是一直爱自己,自己可以做到与沈斌生死相随都是没问题的。可若是沈斌不爱自己去转投那祁冉冉的怀抱,自己纵使伤心,也只会伤心那么一两天,然而或是和离或是捞到足够家产再继续过貌合神离的日子也不错。自己还有那些奶茶店,应当也可以过活。
只是颖嬛不同,作为王爷或是皇帝的女人,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不能和自己活的一样洒脱潇洒,没了皇帝的宠爱信任,客观来讲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且皇后不同寻常嫔妃,寻常嫔妃便是败命好也是能安静一生,可皇后若是败了,只能摔得很惨。
颖姝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今日自己与颖嬛易地而处,自己还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呢。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然后发觉,自己对待婚姻与爱情这般洒脱,倒也不完全是因着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及沈斌的靠谱,还要得益于身份,一个不高不低的身份。
这样不上不下的,反倒是让人可以在安心享受生活之时又能不用过多的顾忌担忧。
“那杭妃生产之时可怎样?身子可还好?”颖嬛关切道。
月琪摇着头回答:“虽是平安,只是大皇子生产之时体形太大,肃妃娘娘受了好多辛苦,太医说,可得好生修养着。”
颖嬛面色淡淡恍若无事,甚至还有一点点压制克制的欣喜:“能生下孩子来,便已然不错了。她这一胎,算是保住了一世的荣华富贵。”
颖嬛正色吩咐道:“那就吩咐下去,杭妃生产的赏赐按着贵妃的分例足足添三倍,宫中上下人人皆有赏,这是喜事,自然是六宫同沐恩泽。”
颖姝在一旁侍奉着,却是暗自记下了,颖嬛这招不得不说,很妙。
既是保全了杭妃的颜面,留下了一个大度宽厚的命,又告诉了整个宫里的人,自己才是皇后,这宫里的天,还是要看着皇后的心情来变,而不是因着一个妃子产子而改变。
颖嬛轻轻扶着自己的肚子,轻声念叨着:“我的好宝宝,你一定要给你娘亲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