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年十月二十,白部发生政·变,白部王后珠兰率众人闯入旦尚国王王帐,将旦尚国王杀死,珠兰王后等上王位,称白部女王。
珠兰女王表示出愿意与大歆交好的诚意来,并且说要将太上皇送还,只求大歆能够承认珠兰女王正统的王位。
在早先白部先王尚且在世之时,珠兰与旦尚本是兄妹两个,珠兰还是白部先王的王后所生,地位尊贵,从小就得白部先王宠爱,乃是白部最为尊贵的女子。而旦尚国王,不过是庶出之子,上头还有几位出色的兄长,奈何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上头这些王子或死或伤,便是只能轮到旦尚继承了王位。
而珠兰本是护国公主,更是嫁给了草原上的勇士,奈何珠兰夫君早逝,珠兰公主便只能孤身一人。而后为着政权稳固,便也只能兄妹结婚,虽是有违礼法传统,然而白部早些时候也有这样的先例,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事。
结婚之后,白部对外只是道:“王上与王后恩爱非常,情分甚笃。”
任谁也未有想到,竟是会有夫妻相争抢夺王权的这么一天。
只是这样,对于大歆自然是好事。
奈何任何好事只要经过认为人为推动,便不一定会变成好事。便比如这本是只要皇帝李明一道诏书之事,奈何总有人会拿“国朝以孔孟仁孝治天下”的说辞来,将一件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极其具有讨论性。
“白部珠兰王后本就是白部先王钦定的护国公主,论出身能力,样样皆在那旦尚国王之上,白部先王甚至还想过立珠兰王后为王太女,只是后来因着种种原因而作罢。可到底,珠兰王后当女王,本就是名正言顺之事,身为白部王女,自然可得王位。”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女便能得王位么?这天下可没有女子当政的道理。”
“可这是大歆的规矩,白部之地,自然有白部之地的规矩。白部可没有男女大防。”
“话虽如此,可珠兰王后既然出嫁,身份便不是白氏,而是随了白部先王后唐括氏,女子出嫁,从前的身份自然不重要了。这天下,无论是大歆还是蕃邦,可都没有王后杀了国王自己做女王的道理。”
这般争论下来,这承认珠兰女王正统王位的诏书迟迟不下,太上皇自然迟迟难以还朝。
至此,皇帝李明不想让太上皇还朝的意思越发分明了。
“陛下不会不允许太上皇还朝,不然便是真的落人口实了。”颖姝在私下里和沈斌交流过这个话题,沈斌很是意外加不解,“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入宫去见了大姐姐?”
颖姝摇了摇头,像个小松鼠似的依偎在沈斌身边,“你知道的,我这些日子不好入宫的,尤其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不好教大姐姐夹在中间的。”
沈斌点点头,一把抱过颖姝,“我知道。你也不好做的。”
颖姝却是道:“我想咱们的孩子了。”
沈斌看着颖姝:“那……把孩子接回来?”
“不行,如今局势未明,我不敢把孩子接回来。”
其实颖姝很是愧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算得上是父母角色的缺位,毕竟孩子出生没有多久,在这样最关键的年纪,自己和沈斌本应该给孩子最需要的关爱,陪伴着孩子成长。然而事实上……
“唉,就这样罢,好歹等到太上皇还朝。”
就在大臣们争吵商量来去没有个结果之时,白部之地先来书信,以及以太上皇李景名义发布的诏书。
那是一道罪己诏,太上皇李景在其中历数自己的过失,包括轻信王真、喜爱兵戈、判断不清等等等等,并且表示,当今皇帝李明临危受命,在国家危难之时力挽狂澜,乃是大歆的英明圣主,因此太上皇表示,自己决意让出皇位,从今往后李明才是这大歆唯一的皇帝。
皇帝李明看到诏书后,在礼官诵读之下声泪俱下,表达了自己对于太上皇帝的崇敬与思念,并且对着西方太上皇的方向叩拜,并且很是坚定地表示道:“必定倾尽全力,迎接太上皇回朝。”
至此太上皇回朝之事才算是尘埃落定,因着这算是大驾还朝,故此排场牌面是极其重要的,倒也可以称得上是重大礼节,两国又要商议许久才算是能敲定。
最终,定了十二月初三良辰吉日,白部恭送太上皇回朝。
十二月初三那日,皇帝李明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门迎接太上皇大驾,太上皇銮驾一至,皇帝李明便带着众人大礼叩拜,乃是国朝的最高礼节。
在白部滞留许久的太上皇帝历经白部艰苦岁月的磋磨,如今早就不似从前一般,面上更多的是挂着风霜疲倦,他见着皇帝李明叩拜,便是忙地下了辇轿上前亲自扶起李明,并且表示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五弟弟主持朝政,大歆才不至于走入危机,五弟弟是大歆的功臣,是大歆的皇帝。我不过一罪人,哪里配得上五弟弟大礼叩拜呢?”
皇帝李明则是恭敬地表示道:“礼不可废,皇兄是太上皇,比我尊贵。臣不得不叩拜尊重,皇兄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臣弟无事能做,只能率领文武百官亲自迎接。”
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说了这样许多便是抱头痛哭,诉说兄友弟恭的情分,诉说彼此之间对于大歆深沉的爱,甚至能联想到从前兄弟二人一齐长大的情分。
而跟随皇帝李明出来迎接太上皇的文武百官,看到两位皇帝如此兄弟情深,一个两个俱是被感动到了,纷纷掩袖垂泪,赞叹两位皇帝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天佑大歆,天佑太上皇,天佑陛下。”
最终全员感动的感人场景下,皇帝李明亲自扶着太上皇上了辇轿,并且步行在太上皇辇轿一边陪伴太上皇入宫。
当沈斌将那时的情景给颖姝讲述之后,颖姝很自然地想象到了那种画面,想起那些大臣们的假哭,便是觉着讽刺。
前一秒还兄友弟恭,后一秒便没准会发生什么了。
“太上皇是住到南宫里去了?”颖姝问道。
“嗯。”沈斌答道:“太上皇自己也说如今大歆的皇帝还是如今的陛下,国家大事也全然交给陛下处置,太上皇自己便想着去南宫静心修养,从此做一个富贵闲人。”
看起来是最好的安排,然而实际上……
“太上皇句句是他主动放弃皇位朝政,却也言明不会威胁到陛下如今的位置;陛下却是处处提及当初临危受命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言语之间只是被忽略的不满,看着兄弟情谊深厚,可实际上,又有多少真情呢?”颖姝懒懒地道,只是她心有戚戚焉,便瞧着无精打采了些。
“你可是在怕些什么?”沈斌察觉出颖姝的异样来,关切道。
“我……”心底里的恐惧就好似是会定期蔓延复发一般,随时都会给自己沉重一击,颖姝想来想去,越发觉着六神无主,便是紧张地抓住沈斌道,便也实话实话了,“我害怕……无论太上皇是否真的要让出皇位,可陛下……怕是不会宽仁对待太上皇的了。”
“你说什么?”沈斌一愣,旋即竟是也立马感受到了恐惧,“莫不是……”
“无论怎么样,咱们都得支持太上皇,陛下想要皇位,就会想要一个可以传承的皇位。想要保住太子殿下的位子,便要保住太上皇,咱们没有犹豫的机会,只能如此。”
“可……”沈斌一时之间忽地觉着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看着神色坚毅的颖姝,心里却是不禁发起慌来,更是怜惜:“可……可陛下与皇后,是你的姐夫姐姐,你……”
“我……”颖姝一时怔住,心中便是又犹豫反复了起来,反复仔细斟酌之间,反倒是觉着头痛欲裂,连带着心底里都觉着疼痛。
“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若是陛下有了不敬重太上皇之心,怕是大姐姐第一个便是不答应的。”
颖姝很艰难地做出了取舍,自然她也是在知道颖嬛性子的前提上的,“大姐姐从小受爹爹教养,不会不明是非。且大姐姐性格刚烈,是万不会有这般九曲心肠的。”
说着说着,颖姝眼角便是泛出了泪珠来,她靠着沈斌,觉着浑身都没了力气:“可是沈斌,你要跟我保证,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大姐姐。便是陛下如何,也不能教我大姐姐被太上皇迁怒。”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一个自私自利的皇帝以及一个小家子气的皇帝之间考虑的问题,也或许,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两位皇帝,而在于这两个皇帝的子嗣问题。
其实谁都相信,只有太子李沅,才是目前情况下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不若大歆如今看着外表强壮内里空虚,若是再交给李明来折腾,只怕……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先保住太上皇,才能获取太子李沅即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