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帝李明这样做,颖嬛觉着很是不妥:“这……陛下,太上皇嫔妃众多,原本就是散居在东西六宫的。若是迁走,岂非是有不敬太上皇之嫌?”
皇帝李明却是一脸的愤怒,“这个周贵妃,我本也是看在她是我皇嫂的份上才对她敬重罢了。只是她这般颠三倒四,若是日后日日过来烦你,你怀着身子可怎么好?”皇帝很是怜爱地看着颖嬛的肚子:“咱们的嫡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提到孩子,颖嬛面上便是再度泛出了慈爱且充满期待的笑容:“我也盼望着,能为陛下生个嫡子。”
“所以啊,我总不能教你遇上这些麻烦。周贵妃是什么人我也知道,把她们都挪动到南宫里暂住着,这般离得远,你也能安生些不是?”
颖嬛依旧觉着有些不妥,然而想了想兄弟俩的妻妾们都挤在一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法子,便是答应了。
当颖姝将皇宫中事情告诉沈斌后,沈斌当即便是陷入了沉思,“这……当初陛下刚刚入宫之时,可是连乾元宫都不想住的。如今却……”
颖姝其实很怀疑李明此举目的单纯性,然而却没有掌握证据,对此夫妻二人自然是达成了一致的观点,颖姝表示:“避嫌,是个好理由。”
沈斌长长一叹:“陛下这般做,等着明日的朝堂之上,可就要有许多议论了。”
恰如沈斌所说,第二日的朝堂,果真是掀起了许多议论。
将尚在人世的太上皇的嫔妃全部挪到南宫居住,而名义上是皇后怀孕普天同庆所以要大封六宫,所以要挪动地方。然而事实上,皇帝李明的嫔妃根本就那么几个,根本不存在住不开的问题。
所以有朝臣提出,皇帝这是不想要等太上皇回朝之后便让出皇位了,毕竟如今西部战事已然有反胜之态势,而人在权位上坐久了,难免贪恋。
皇帝李明对此大怒:“难道众卿就是这般看朕的么?朕为大歆与白部战事劳心劳力,如今为了朕的皇后怀孕想要好好养胎也是不成么?”
“这……”众臣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此事休要再议,待日后皇兄回朝,朕自然会将皇位还给皇兄,到时几位皇嫂自然会再搬回东西六宫。如若朕未记错的话,当初朕万般不肯住进乾元宫,不是诸卿说什么礼法有度,朕一日是皇帝便得有一日的尊贵么?国朝的规矩,本朝皇帝后宫与前代皇帝后宫本就不该是住在一块!朕也是为着不打扰几位皇嫂,卿等何必咄咄逼人呢?”
一番言语说辞,无论是从规矩礼法,还是从个人情感上,皇帝李明给出的理由都很充分,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若是皇帝所作所为仅仅是这般倒也罢了,然而未过多久,皇帝竟是下旨为给坤明宫改名,缘由是因着坤明宫中的“明”字与皇帝名讳相撞,故此要避忌。
其实皇帝登基之初曾有朝臣提起过中宫之名与皇帝名讳相冲撞之事,问皇帝是否需要变更,而当时皇帝的回答则是:“朕不过暂代皇位,等到皇兄还朝,朕自然要将皇位让出,何须这般麻烦?”
这倒也罢了,皇帝竟是在八月十五太上皇万寿以及八月十六皇帝万寿连着两日大庆之后,竟是颁布圣旨:“连着皇兄与朕生辰,感念先祖之恩,念及母后之情,朕欲为太后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
事情到这里看着本来挺正常,被扶上皇位的皇帝感念太后恩德为太后上尊号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人人也都称赞皇帝纯孝至善,乃是天下之典范。若是到此为止,自然是君臣和乐朝堂安生,然而就在人人等着皇帝的正式圣旨下达之时,却发现诏书之后多了这么一项内容:“毓安贵嫔崔氏,乃朕生母,早侍先帝,诞育朕躬,夙夜匪懈,持昭淑慎。国朝以礼法仁孝治天下,朕欲厚待生母,着追尊为颐丰太后,谥孝仁安皇后,升附太庙,享万世之香火。”
这道圣旨上多出来的这句话,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前朝与后宫的极大波折。
“国朝的规矩,只有当上皇后才能当上太后,若是前代君王之时不是皇后,哪怕日后是新帝生母也不得称太后。至于嫔妃当上皇后,也只有纯禧贵妃一人,可到底临了纯禧贵妃还是被废后贬为禧妃;先帝肃庙更是下旨,从今往后不得以嫔御为皇后。陛下生母生前不过是个嫔,便是生下了皇帝,又如何配称太后皇后?岂非是将大歆三百年来的礼法置于不顾?”
虽然颖姝很讨厌大歆这样毫无人性化可言的规矩法度,然而她又打从心眼里很是讨厌这位皇帝姐夫的生母毓安贵嫔。
虽从未见过接触,然听到那些往事,又因着沈斌的外祖母是纯禧贵妃,她自然对于这位当初“揭发”了纯禧贵妃诅咒孝仁显皇后的崔氏更加讨厌。
单单是看福昌昭明两公主,颖姝便知道纯禧贵妃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了。
“纯禧贵妃娘娘还是太上皇陛下的生母,先帝肃庙还曾欲追封群臣尚且不允许,如今竟是轮到一个贵嫔翻身成了皇后!”颖姝很是气愤地对着沈斌说道。
两个都很理智的人如今一起不理智了,沈斌亦是道:“当初外祖母在崔氏屡屡生事之后还以真心收养陛下,如今陛下竟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国朝三百年来无人撼动的规矩礼法,如今陛下倒是大胆。”
颖姝觉着很是心惊,从前早就冒出来过的想法如今则是再一次浮现出来,鬼使神差地便是对着沈斌说了一句:“莫不是……陛下如今生了悔意,不想让出皇位了?”
而联想起近日来皇帝的种种举动,颖姝与沈斌越来越相信皇帝是有此意。
“若真是如此,只怕将来朝政风波会更加动荡了。可是阿沅……”沈斌瘫坐在椅子上:“阿沅岂不是危险至极。我得去看看。”
太子李沅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前朝的风波实在是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情,从而也会导致他的身体有所影响,他见到沈斌来了,倒是高兴,确实忍不住抓着沈斌激动道:“父皇如今正在白部蒙难,父皇纵使有千万般错处,可五叔叔这般,岂非是摆明了置父皇于不顾?这岂不是摆明了要占着皇位,只怕下一步,就是要废掉我这个太子了!”李沅说的激动,便是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沈斌忙地上前安抚着李沅,只是他自己心中也是慌乱如麻,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实际有用的办法来:“如今怎么说都是咱们自己的猜测。陛下到底意图为何,只怕还要等些日子才能知道。只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便是拼了性命,都会保住你。我、母亲、还有福昌姨母,都会保你的。”
“不……”李沅摆了摆手,“太子不太子不重要,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被父皇折磨的我早就不想做这个太子了。可……可到底那是我的父皇,我不能不担心,若是五叔叔执意要坐稳这个皇位,便不想着接父皇回来,这可怎么好?”
“不会的,不会的。”其实沈斌心里也没有底,因为近日来皇帝李明的操作越发让人费解了,连着违背礼法祖制之事都能做出来,分明占着皇位的意思是呼之欲出,只是他不敢告诉李明,生怕李明心情波动再有个什么好歹来。
“是不是,这些日子儒生文臣们顺贞门跪谏也无用了?”李沅眼中极度缺少光亮,就像是一个失去希望的绝望之人,只勉强撑着身体。
沈斌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这便算是回答了罢。”李沅冷笑着:“顺贞门跪谏,早就不似先帝之前那般有用了,便是那些儒生们喊到天上去,也根本撼动不动。五叔叔既然能做出来追封崔氏,自然不会惧怕顺贞门跪谏,他们这般做,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毫无作用。”李沅绝望地摇着头:“怕是父皇回来,又多了不少变数!”
而外头大殿里头,颖姝亦是在宽慰着若彤,正听着若彤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难处。
“如今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殿下的身子也反反复复的,前些日子才刚见好,如今听闻陛下这般便是又心气上来身子又弱了些。幸好有你和沈斌时常能往宫里来看看我们,我们这才稍稍安心些。若不然,这满宫里,实在是没什么能说心里话的人。恨只恨殿下身上毫无实权,如今……”若彤叹息着,便是摇着头给颖姝上来盏茶。
颖姝刚端起茶碗,便是听得门外乱哄哄一片,两人便起身想要出去看,却见是周贵妃正气冲冲地往里跑了进来。
“参见母妃。”
“参见贵妃娘娘。”
若彤与颖姝很是意外地行礼。
周贵妃面色愠怒,见着颖姝面上怒气便是又多了三分,只狠狠地瞪着颖姝:“呦,这不是千尊万贵的皇后亲妹么?怎么,是奉你长姐之命,来命太子殿下也搬出清宁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