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斌当即便是跳了下去,上前扶着那晕倒的男子。只消一看,心中便是倏地一动,全然分明。
沈斓还是从前的那个沈斓,只是变化却是很大。从前白净温和的面庞此刻已然布满了胡茬,更是多了风吹日晒的痕迹,分明黑了不少;从前他那高高瘦瘦的身材也全然变得削瘦,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似的一般。
“大哥哥。”沈斌抱着沈斓,连忙对着那车夫道:“走,快帮我把大哥哥抱上去。”
沈斓的“复活”,自然掀起了公主府中的波浪,众人根本未有想到沈斓竟是还活着,如今被沈斌这般一抱了回来,众人还仿佛都以为在做梦,反应了片刻还是经着沈斌一通骂才算是想起来去唤太医前来。
还好,只是力气不济,晕倒了,只要好生休息一会儿,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等沈斓醒来之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金氏。
“阿斓。”金氏当即便是涕泗滂沱。
沈斓迷惑地看着此中情景,还有些懵懵的,然而目光扫视周围,皆是熟悉的事物与人,便也知道自己回到了家中,这才对着金氏道:“丽儿?”
金氏连忙抱着沈斓,这些日子的忧伤无助皆是随着眼眶之中的泪水漫漫而出,更是倾诉了满满的相思之情,“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啊?你……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们母子了呢!”
沈斓面上亦是挂了泪珠来,沈斌与颖姝看在眼中,心里却只是觉着心酸。
从前沈斓是风度翩翩最是温润守礼的沈家大爷,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代表着沈家撑着,是沈斌最喜爱敬重的大哥哥,是公主眼中可以给予厚望的长子,是金氏心中最好的夫君。然而此刻,众人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个瘦削虚弱的男子,只消看一眼,便能猜得出这些日子是经受了多少难以想象之事。
“孩子?”沈斓这才反应过来,旋即便是牵着金氏的手上下打量起来:“你生了?你身子可好?可有养护好?”
金氏含着笑点头:“自然是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底下颖姝会意,忙地示意乳母上前给沈斓看看三少爷。
金氏将孩子递送到沈斓身边,将眼泪抹掉,只笑着道:“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沈斓很想抱一抱那个孩子,只是如今他身子实在虚弱又力气全无,便只能将孩子放在床上,然后伸出手来逗弄着。许是天然血亲的缘故,那孩子一看见沈斓便好似知道这是他亲生父亲似的,便是伸出手来抓着沈斓的手指,抱着不肯撒开了。
“念哥儿乖,父亲刚回来,咱们让父亲先歇息歇息啊!”金氏一改往日阴郁神色,只笑呵呵地掰开小孩子的手,然后又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下去。沈斓看着金氏,倒是愧疚道:“对不起,我失言了,本说好了要陪着你亲眼看孩子出生的。我……”
“你能回来极好,平安就好。”
“哎呀,大嫂嫂,哥哥刚醒来,您们便别先诉说相思之苦了。倒是大哥哥,可要先吃些白粥小菜,也好垫补垫补胃口。”颖姝笑着道。
“也好。”金氏看着瘦弱的沈斓,心疼不已:“你这是得受了多大的苦啊!快用些饭罢。”
“是啊,先让大哥哥吃点东西,咱们边吃边说嘛!”沈斌像个皮球一般凑了过去,“正好我也饿了,不若就在大哥哥这里用些饭。也不知道,大哥哥嫌弃不嫌弃。”
沈斓笑着啐道:“你这孩子,永远这般皮。”
未几,便有丫鬟婢仆端来了炕桌,上头不过是些简单的白粥伴着蜂蜜等物,正是刚晕倒的人好入口的东西。颖姝明白接下来该当是男人们家的话题,定要涉及政·治,未免人多嘴杂,便是将屋里侍奉之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拽着金氏,“大嫂嫂,咱们快去告诉父亲母亲大哥哥的状况,父亲母亲此刻正忧心着呢!”
金氏还有些不放心加不舍地看着沈斓,这一番生离死别之后的再度重逢,让金氏恨不得时时守在沈斓身边才好,此刻自然是很难离开。还是沈斓对着金氏点点头,微微一笑,才算是让金氏放心地出去了。
颖姝拉着金氏出去,金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阿斓身子可还行?这屋里就两个爷们,别是阿斓身子又不好了。”
颖姝微笑劝说安抚:“嫂子放心,不会有事的。阿斌机敏,定能照顾好大哥哥。况且,有些话兄弟两个才是好说嘛。”
金氏点点头:“也罢,他能回来便好。”金氏想了想又紧紧握着颖姝的手:“弟妹,这可是真的?大爷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罢。”
颖姝打趣着道:“自然不是梦,定是上天护佑,保了大哥哥平安,让大哥哥回来与嫂子和大侄子团聚的。”
金氏很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然后金氏便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至于屋里,沈斌见着“死而复生”的沈斓,自然也是忍不住抓着沈斓便是问来问去。
沈斓也仔细讲述了跟随太上皇帝御驾亲征的一路上的经历。
沈斓本与世家子弟们在一处跟随在皇帝身边行军打仗,这种职位既非前锋,亦非是断后,且身处皇帝身边本就是重重保证,自然是最为安全的所在。这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遇到极其特殊的情况下。
且说太上皇帝带着文武官员一路行军,这一路上众人汇报军政大事竟是都要先经过那王真的肯定才好,这就导致军中军心有些涣散,一些将军将领也都心中不忿,只是皇帝过于依仗王真,众人却只能生受着。
然而如此做的后果便是,王真说什么,皇帝就会认为是什么,且皇帝本来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便不能说是太熟悉。这般一来,完全依靠王真,未免会致使皇帝在做出判断之时有失偏颇。
偏生王真又是个不知轻重之人,因与先锋将军王文不和,因此对于王文主张多使绊子,王文主张绕道而行,不走新月堡,那王真非要与王文唱了反调,皇帝早就被王真给迷了眼睛,便是略想了想就答应了。
结果,全军行至新月堡,竟是受了白部埋伏,混乱之中王文率领众人拼死抵抗,奈何歆军不熟悉地形,面对早就熟知地况的白部军队,只能是螳臂当车,当下里便死伤不少。
王文愤怒之下,随手将王真斩于马下,大骂王真是祸国贱婢,接着便是继续率领手下众人抵抗,并且拼死给皇帝杀出了一跳路来。
众世家子弟便是护送着皇帝往回撤退,然而撤退了几里路却是发现,四周早就被白部之人给包围了。
是彻底逃不出去了。
众世家子弟到了此时,便也只能与前锋士兵一般誓死抵抗,只是寡难胜多,抵抗不了几时便是该死的死,刚伤的伤了,剩下几个,便是与皇帝一起被抓走了。
因着战场混乱,沈斓腰边的腰牌便是无意中落在旁人身上,致使后来清点之时,便传出了沈斓战死的消息。
然而被绑到白部之后,被白部太师央平竟是下令,只留大歆皇帝与侍奉的普通士兵的性命,对于稍有军衔的世家子弟,直接便是给杀掉不留性命。
而沈斓因着并无腰牌,便是扮做皇帝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才算是逃过一劫。
被绑到白部王帐之后,白部旦尚国王对于皇帝倒也算是优待,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软禁在那帐子周围,不允许皇帝离开所限定范围一步。至于对于侍奉之人,便是给撵到了笼子中关着,待遇,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几乎是与牛羊同眠同宿,早晚天凉却是只能被令赤身行走,胸口上还被烙上了屈辱意味的烙印,时不时还要被一些白部士官拿出来戏虐责打一番。众人活的毫无尊严可言,很快,在这样不被当人对待的生活中,便有人不堪受辱选择自尽了。
曾经几次,沈斓在被刁难之后也曾经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想到自己家中的父母妻儿,想着皇帝,便又咬咬牙忍了下来。
在很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中,沈斓遇到了白部的俊夏王子。俊夏王子便是命人将沈斓给放了出来,只说是他自己想要几个中原男子侍奉。
这才算是尚且等到了一些安生的日子。俊夏王子是个宽厚之人,因着早前见过沈斓知道沈斓是昭明长公主的儿子,等到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便是将沈斓收在身边,对外只说瞧着这位中原人投缘。
又过了一些时日,俊夏王子便是带着沈斓偷偷地见了白部珠兰王后。
珠兰王后一听沈斓是昭明长公主之子,当即便反应过来,想要将沈斓留在自己身边,最终沈斓说自己如今是隐姓埋名,不好张扬,珠兰王后才继续只将沈斓当做奴隶一般对待。
“若非是我到了白部,才不知道白部竟是有这样的事情。”沈斓对着沈斌讲述着白部的所见所闻,心有戚戚,“倒也没有咱们看起来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