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被公开处刑一般,祁冉冉只觉着无比尴尬摒弃羞愧,然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一个被人观赏的物件一般被人这般死死看着,一刻也不得逃脱。
她掐了一下手边的可哥儿,用就凶狠的眼神看了看,可哥儿会意,便是不请不愿地往里面小跑,十足一个顽皮孩子的模样,便是冲着颖姝的卧房方向跑去。
“哎呀,大少爷,这可不成的。”青梅见状,便是拦着。
“我要去见大娘子,你们都别拦着我。”小可哥儿一边迈着小短腿跑着,一边笑嘻嘻地道。
那是天真儿童最该有的模样,带着少年气的朝气与美好,更是瞧着满满的真情实感从中散发出来,便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疼欢喜几分。
更何况,其中那些缘故,颖姝便是连香梨都未有告诉,因此青梅杏子等几人便更是不知了。人人都只道二大奶奶忽地性子装变,便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祁姨娘所出的庶子了。
可她们都是颖姝陪嫁来的姑娘,心里自然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孩子,便也没人会追问好奇。可如今带着奶气的小孩子跑到她们面前,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倒也一时间经受不住这小孩子的这般样子,心里早就被化开了大半了。
“少爷,这可不行,大娘子在里头午睡呢!”想不到小小的孩子,疯跑起来倒是快,青梅追起来又不敢如拦着奴婢那般没个遮拦,因着是孩子,倒是束手束脚的,什么也做不了。因此等追上可哥儿时,可哥儿已然冲到颖姝卧房门口了。
“可……我我想给大娘子请安啊!我想好好跟大娘子说说话,我知道大娘子怀着身子,我想念大娘子啊!姑姑,你就放我进去罢。”小可哥儿一双大眼睛清澈澄明,像极了祁冉冉的一双明眸,可这一双眼睛之中却是少了祁冉冉所带着的那种算计与精明,瞧着很是真诚可爱,叫人看了便是觉着心头暖暖的。
青梅有些动摇,想了想还是坚定地摇着头,蹲下·身子耐心地劝慰着可哥儿道:“大哥儿,可不好的。大娘子在休息,大娘子若是休息不好,身子就会不适。大哥儿也不想让大娘子身子不适是吧?”
“哦。”可哥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答道,便是又歪着头看着远处椅子上坐着的祁冉冉,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睁的很大,只微微鼓着脸,一脸无辜可爱。
他想了想,便是又扯着青梅的袖子道:“可是姑姑,我……我还是想念大娘子啊!”
这小兔崽子!
青梅虽然觉着眼前的小人儿很是无辜可怜,奶乎乎的却偏生被拒之门外很只得同情,可是她觉得自己家姑娘也很是不容易,索性便也铁了心不同意,倒也冷漠冷静了许多,“大哥儿听话,咱们可不能这样气大娘子。身为孩子,母亲在休息,便更应该安静教母亲休息好才是好孩子不是么?”
“哦,我知道了。”可哥儿沉沉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就在青梅以为可以放心了的时候,却是见着这小可哥儿“噗通”一声便是跪在了颖姝卧房门前地上,颇为像个小大人般,“既然母亲在睡觉,我在门口等着就是。姑姑不用管我了。”
“这……”青梅登时便是慌了神来,忙地弯腰上前想要拉着可哥儿:“我的小祖宗喂!您怎的能这般呢?哪有教您跪的道理,您快起来,不然奶奶便要生气了。”
可哥儿人小,可若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自然是能让青梅不注意间抓不住的。只见他端正了仪态,之挺挺地跪着,姿态礼仪都很标准,倒是像家中悟性高礼仪周全的自小·便学了规矩的小奴婢般,“身为儿子,跪拜母亲本就是寻常事情。姑姑何必再说呢?”
人虽小,可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像小孩子说的一般。
青梅很是震惊意外,这般小的孩子,又是主子,正该是肆意玩耍无拘无束的年纪,便是会学些该有的规矩道理,可这个年纪大多数也顶多不过是做的像是小大人般了,哪里会有这样一点孩子气全无的。她不觉回身看着正端坐在椅子上安然饮茶的祁冉冉,便也隐约明白了几分来。
她轻轻敲了敲门,凑到颖姝卧房之中,果见是颖姝还未有睡觉,正由着香梨帮忙梳头发,屋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只有淡淡的桂花香的味道让人确定奶奶并不是想要真的睡觉。
她轻声道:“姑娘,可哥儿跪在门口,说是等您醒了呢!说您若是不见,他便就这么跪着。”
颖姝很是激动,狠狠地拍着桌子,道:“他愿意跪便这般跪着!一个小孩子,哪里学来的这般乌糟糟的东西!这么小·便这般有心肠,以后可还了得?真想教我落个刻薄庶子的罪名不成?他愿意跪就跪,跪到沈斌回来,教沈斌好好疼惜疼惜自己的儿子!”
香梨与青梅倒是不担心颖姝的声音会因为过大从而导致门外的可哥儿听见,因着虽是卧房,可公主府这般的豪华富贵,整个一大屋子齐绕八拐的,倒也隔着门口不少距离。又因着颖姝便是高声其实也不会达到震耳欲聋的效果,故此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就让沈斌看看,他到底养了个什么好儿子!这么小·便这样,真是狼崽子,养不绶的!”颖姝狠狠啐道,满心里都恨不得捏碎了门外那对母子妖精。
“姑娘,咱别生气了罢。只是……”香梨有些顾虑,她也不给颖姝梳头了,直接放下梳子蹲下·身子握紧颖姝的手想要安抚颖姝一番,“姑娘,那小子那般固然是可恨。可咱们这样,若是传将出去,会不会……”
颖姝在气头上,只是不假思索地咒骂道:“能怎么样?左不过是人人说我刻薄庶子妾室。叫这么小的孩子跪在我门口罚跪。哼哼。”颖姝冷哼着:“我才不管呢!她们愿意说便说去,不就是正好随了那祁冉冉的愿么?要么继续把这孩子送到我这里来恶心我,要么教我落得个刻薄虐·待孩子的名声。左右她祁冉冉都是不亏的,想恶心我不可能,那就尽管去毁坏我的名声好了。我倒要看看,若是我的名声臭透了,沈斌还会不会相信我。”
这虽是气话,可到底是心里从前思量过几分的。颖姝说着无意,可香梨与青梅倒是听得诚惶诚恐了,忙地摆着手道:“姑娘怎可如此?”
“怎么就不能如此?”颖姝依旧在气头上,好似那瓶子桂花油浇在了心底里的火头上一般,更是恼怒升起浓烟烈烈,“怎么就不可如此?我本就不喜欢这孩子,沈斌又不是不知道。他早就说了我可以对这孩子不好,他自己说的,如今我倒是要看看,我真对这个孩子不好。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姑娘这是糊涂了!”香梨很是坚定地看着颖姝,死死按住颖姝,好尽量叫颖姝能平静一些。
“姑娘,姑爷虽说了你可以对可哥儿少爷不好,可从未说过您要虐·待可哥儿少爷啊!”
“我哪里是虐·待?”颖姝觉得很委屈,泪珠子便是不住地从眼眶之中流了出来,“你见过这般给好吃好喝的虐·待的法子的么?便是她们母子禁足,我又何曾少过一分一毫?我虽嘴上说着不喜欢这孩子,可我哪里没有想着这孩子?便是吃什么得什么不也给了?这满平京城里找找,便是最慈爱的福昌长公主也不过如此了罢!到如今来,哼哼,真是好,倒是养出孽来了!”
颖姝指着外头可哥儿跪着的方向,“你问问人家领情么?人家满心都是为着他的好生母。我是从来没打算过指望着这孩子能对我比对亲生母亲还好,嘴上不说可总觉着一家人间合合乐乐的倒也罢了。可人家呢?天天想着怎么监视我,想着怎么把沈斌给拐跑了。虽说我是后来的,可若是沈斌喜欢她,岂能是我夺走的?”
满腹的委屈都说了出来,颖姝的眼泪便是再也止不住了,泪水就如决堤洪流一般倾泄而下,带来的尽是绝望委屈。
香梨与青梅便是越发凑到了颖姝身边,只由着颖姝靠着,轻轻抚着颖姝。
两人面面相觑,也发觉了,这大概是她们家姑娘自从出嫁一来第一次这般显现出绝望无助的时刻来。
便是两人听在耳中,也觉着委屈心酸。
自己诚心相待的孩子,竟是这般的心机算计,可这些偏生只能藏在心中,一点都不敢往外说。这般的苦楚,又有谁能理解?
“我不是没想过告诉沈斌,可……可我一个嫡母,怎好故意说这些话?沈斌毕竟是这孩子的父亲,沈斌不信我的话,从此夫妻情分定有疏离;可沈斌若是信了我的话,这孩子便也算是废了,再也教不好了。”
颖姝哽咽,从怀中抽出木棉帕子来拭泪,“可我终究算是喜欢爱护这孩子的。我虽嘴上不说,可……”颖姝擦干泪便是做发泄状将那帕子狠狠地丢在外头,“算了……还能怎么样?”
擦干眼泪,继续战斗。
去他丫的,自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阁老千金,还怕这黄毛小子的手段么?
她颇为豪壮地从凳子上站起,拍了拍被自己拧巴的有些皱的袍子,很像一个壮士般大步往门外走,倏地一开门,倒是把门口的可哥儿给吓够呛。
“母……母亲。”小可哥儿呆呆地看着颖姝,然后略有些反应迟钝地行了个礼。
“可哥儿,你怎么跪在大娘子门口啊?”
“我……我……”可哥儿紧张地搓着衣角,眼珠子在眼眶之中打转,“我想好好的给母亲请个安。”
“那行了。”颖姝按耐住心中的恶心,蹲下·身子,装出一副亲切慈爱的大娘子的模样,摸着可哥儿的柔·软的小手,“大娘子刚刚在小睡,没能知道可哥儿在这。这样罢,可哥儿这便是算请安过了。这就和你娘回去罢。”
“可是……”可哥儿呆呆地,眼神还有些闪烁。
“奶奶这般快便醒了啊?”远处的祁冉冉瞧见,便是挪动着水蛇似的腰肢七扭八拐地穿过层层摆件椅子,客套地行了个礼:“奶奶,可哥儿这孩子脸皮薄,有些话不敢直说。”
“哦?什么话啊?”颖姝不咸不淡地问道,看向祁冉冉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正室的气势来。
见惯了眼前小妇人装柔弱和气的样子,祁冉冉陡然见了颖姝这般倒是忍不住浑身意外地一颤,“这……奶奶,奴婢……”
“姐姐有话便说。”颖姝又将目光落在可哥儿身上。
一边的祁冉冉也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可哥儿身上,赔笑道:“可哥儿是想着,能不能住到奶奶·的山月居来。他说想念大娘子了,知道大娘子怀着身孕,想要来窗前洒扫侍奉。”
祁冉冉尽量“真诚”笑着:“奴婢也劝过了,可这孩子就是不听。非要是把什么礼仪孝道给挂在嘴边,还说……”祁冉冉瞟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可哥儿,“还说……若是奶奶不答应,便跪在这里不走了。只整日里跪着给奶奶祈福便也是了。”
祁冉冉装作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噗通”跪下,“奴婢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这孩子执拗,奴婢也劝不住啊!要不……奶奶还是……”
“颖姝是万不可养可哥儿的,你就省省心罢。若是想跪,你们母子便一直跪着,我给你们塑个泥身倒也算是全了你们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