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身为皇亲之家,颖姝不得不跟在长公主左右出席几场围猎会,席间颖姝嗑着瓜子看着众人围猎或是打马球,心中只觉得痒痒的想要跟着玩捶丸,奈何长公主在侧,自己终究只能端着一分已经出嫁的家庭妇女的模样看着。
坚持了一场,若彤便是派人来说想要召见。长公主点点头将颖姝放走,颖姝很高兴,走在草地上慢慢走着,呼吸着围场上的空气,只觉得远离规矩礼仪,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真是觉着不舒服。从前想着侍奉宴席不舒服,如今在宴席上充场面,倒也不舒服。”颖姝念叨着,走到一处小场子外却是听闻熟悉的声音。
“陛小,这场子里小兔子最多的。若是您想要给兴王殿下,老奴这就派人去捉两只来。”是皇帝身边王真的声音。
皇帝李景自然在场,只听得皇帝李景慈爱笑道:“罢了,朕跟源儿说过,要亲手给源儿捉两只兔子来,假手于人,岂不是不真心?”
“只是陛下金贵,如何能亲自捉呢?”王真似有阻拦之意。
“唉,别这般说,父亲为了孩子,捉只兔子怎么了?”皇帝摇着头,便是拿了攀膊系上,便是冲着一只兔子想要捉去。
颖姝本就未预料到皇帝回来这里,自然不会故意转路,如今见到皇帝便也是走不开,索性便是大方上前微微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皇帝笑着抬头,一见是颖姝倒是短暂地愣了一下,还是一边的王真提醒,皇帝才和气笑着:“哦,原是斌哥儿媳妇,快些起来。都是一家人,拘束些什么礼节?”
皇帝这么说,不代表自己真的可以把皇帝当做一家人,她自然是有脑子的,对着皇帝很是恭敬顺从:“陛下看重臣妾,臣妾却不敢无礼。不然回头斌哥儿该说臣妾不尊重陛下,不敬重长辈了。”
皇帝笑的爽朗,神色很是温和谦谦,很有仁君之风度。只是颖姝瞧在眼中,想到若彤的话,心中却是不禁思量。
世人眼中的皇帝,与东宫眼中的皇帝,怎么就会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呢?
想到曾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自己曾带着新品种奶茶去看望若彤,结果若彤却是拉着自己诉苦,很是绝望气愤的模样,“陛下怎么能这样?殿下好歹是陛下的亲儿子啊!怎么能当着奴婢们的面便是又打耳光又踢的?这还是亲生的么?不是说陛下被宫人拿热茶水烫了都不做声宽恕那人的么?怎么如今竟是这般了!殿下真是命苦!”
“那……是何缘故啊?”颖姝很惊奇,在她的印象中,哪里会有皇帝做出这般的事情。
而太子李沅被打的结果很让人无语,居然是因为李沅当时正在喂一只宫后苑里的小白狗,从而没有注意到皇帝在他身后要经过。可是皇帝要经过之时,根本不允许人通报,李沅又如何能注意的到?当时李沅见那小狗吃的香甜,正抱着那小狗顽了片刻,这一幕被皇帝看见便是横眉竖眼斥责:“你身为储君,不思读书学习,不惦念天下大事,反倒是只顾着玩这些!你是想要学那些玩物丧志的昏君么?”
偏生李沅的脾气素来冷漠高傲,便是忍不住回了皇帝几句,虽是态度恭敬,可是说的话却是不肯服软,皇帝当即便生气了,一个巴掌便将送到了李沅脸边。李沅本就身子瘦弱,一时间没站稳便是倒在地上,他便是不卑不亢地跪在过道中间,冷冷地说着自己要请罪,皇帝怒了,便是踹了两脚,还命人将那小狗给活活摔死了,又命李沅跪两个时辰才能起身。
宫后苑往来宫人无数,自然谁人都看在眼中了。彼时正是夏日里,李沅身子弱便被晒得晕倒,临晕倒还不忘护着那小狗的尸身,还沾了一身血。
过后,皇帝听闻那只小狗是后宫中一名谢氏才女所养的,竟是下令将谢才女给打入了冷宫。这事这般重大,故此若彤才会无助地找颖姝哭诉。
而且据颖姝所了解,太子李沅所遭受的这种事情,其实不少,但凡有些不对之处罚跪便是免不了的。
若说是严父,又加上君王的一层身份颖姝尚且可以理解。然而看到皇帝这般对待自己一个小女官都能这般和气,颖姝便已然觉着奇怪了,如今见到皇帝笑呵呵的惦念着朴妃生的孩子,她便更是觉着惊奇。
方才的言语行为,分明是个慈爱的父亲。哪怕是不大喜欢太子,到底也不至于这般对待太子,可曾经皇帝那般对待太子,却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这般对比下来,皇帝这个人自然是显得异常分裂诡异。颖姝强忍着心中慌张,尽力摆出一副平和模样,“陛下,这是给兴王殿下捉兔子么?”
皇帝面上的笑容很是和气,根本无法联想到若彤口中所描述的暴躁老父亲,“是啊,源儿近来会说些话了,他喜欢小兔子小狗什么的。小狗不好,兔子安静顺从些,朕就答应给源儿捉来几只,小孩子嘛,开开心心的,朕也高兴。”
这样的温谦和气,哪里会是若彤口中的暴躁君父,分明是个慈祥的邻家大叔,只是对比分外明显之下,才最是教人不安忐忑。
“陛下,真是慈父心肠。”颖姝实在想不出什么旁的话语,便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还行罢,朕也是父亲,总要为孩子考量一些。”皇帝微微一笑,丝毫不端着架子,仿佛只是一个和蔼慈祥的长辈一般。
“是啊,”颖姝看着皇帝一脸慈爱的模样,“父母之爱子,必当竭尽所能。”
皇帝点了点头,带着赞赏似的神情看着颖姝。
“那臣妾就不好打搅陛下了,先告退了。”颖姝屈膝,想要离开此地。
皇帝却是出言问道:“倒是不知,汪娘子是要去哪处?”
颖姝心中思量,便道:“臣妾坐的腿脚僵了,便想四处走走。”
“那正好,”皇帝竟是一笑,丝毫未有放颖姝走的意思,“听说汪娘子从前也养过兔子,不若帮朕看看哪些兔子是好的。给小孩玩的,最好安静老实些。”
颖姝心中“咯噔”一声,直觉带来玄妙的感受,只觉得有些不妙,她正想推辞,却是见着不远处一袭红衣闪现,“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皇帝与颖姝皆是回过神来往沈斌的方向走去,沈斌笑着走了过来对着皇帝行了个礼,“给舅舅请安。”
可能皇帝对除了太子李沅的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和相待的模样,便是对着沈斌这般略为不羁的也只是笑骂:“你这皮猴子,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沈斌讨好一笑,“我是来找您外甥媳妇的。”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着颖姝。
皇帝会心一笑:“你这孩子,不好好练练骑射,倒是来这里谈情说爱。”
沈斌轻轻“哼”了一声,“那可就是舅舅您冤枉我了。我就是因着打了一只白狐狸,想着给您外甥媳妇看看做个冬日里的卧兔儿或是围脖什么的,这才来寻的。”
皇帝嗔怪似的笑着:“罢了罢了,你小两口快去罢。”
颖姝暗暗将心放下,与沈斌才对着皇帝行礼:“陛下,我等告退。”
两人出了那小场子,颖姝却是不走了,只是找了隐秘的一处藏了起来,摆出一副大方晒太阳的模样,目光却是往方才的场子里瞥去。
沈斌拉住颖姝:“你怎么不走?”
颖姝却是对着沈斌“嘘”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皇帝的方向。
待确定四周无人,颖姝才低着声音对沈斌道:“我是觉着,陛下好生奇怪。怎么平素对殿下那般严苛,对兴王倒是上心?”
沈斌“哼”了一句,“只说是偏心罢了。你瞧着陛下宽厚,可陛下有时却也不那么宽厚。反而是阿沅,看着冷冰冰的,内心里才是真正的宽厚。这父子性格相反,做儿子的和老子完全背着来,可不是要闹的大些?不过……”沈斌盯着颖姝:“你到底在看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可看的?”
颖姝转过头来,瞪着沈斌:“我就想卡看看嘛!”
沈斌一愣,旋即便是眉开眼笑地轻声道:“好好好。”眼角眉梢,分明是喜悦。
颖姝这才猛然间发现,自己方才,好像是对着沈斌撒娇了……
这太不符合自己奔三的心理年龄了啊……
想来想去,她还是耐着心思看中年“温润”大叔在线捉兔子,并且拒绝旁人帮忙。
皇帝行动倒是敏捷,不一会儿便抓到了一只小兔子,只是抓的时候未有注意,竟是迎面撞上了人。
无论是不是皇帝撞的人,自然都是对方的不是,只听王真喝道:“什么人?敢冲撞陛下?还不跪下!”
那人与身后侍奉之人皆是穿着一身白部的服饰,后面侍奉的人忙地跪下磕头,然而与皇帝相撞那人却是一直站在原地迟迟未有跪下请罪。
还是那侍从在背后牵着,那人才缓缓跪下。
颖姝定睛一看,竟是之前的白部小王子俊夏。
皇帝也看清了是俊夏,便是忙地亲自扶起俊夏:“竟是俊夏,分明是朕撞的你,倒是教你跪下了,真是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