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就这样走了,威北侯府挂起白布,搭起灵堂,办起了丧事,就是城南的贾府也撤下了红绸,素食素衣。
国公府的甄老太太年纪大了,听得这消息很是叹息一回,同国公夫人道:“唉,你说她折腾这一辈子图的什么呢,心里宽敞了也不至于早早就去了。”
国公夫人也只是陪着笑,并不接话。
人就一颗心,哪有不偏的,不过有人偏得轻点,有些人偏得重点罢了。
贾老太太这一辈子,苦也吃过了,荣华富贵也享过了,到死时候也叫贾谦出银子厚葬了。
至于她到底还存着的执念,也不过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而散。
贾释不是那等鼠目寸光之人,必然也不会为着贾老太太死不瞑目而就如她的愿,如若不然,到时候死不瞑目的只怕就是他了。
贾老太太的遗体风风光光的厚葬入土,有那晓得她为人刻薄的,暗地里倒也叹一句:“人啊,不怕没能力,就怕眼瞎。”
倘若当初贾老太太一碗水端平,也未必就能养出那样的贾瑶贾诺来,到得如今也不会这样就死去,就如甄老太太说的那般,若是心宽些,这会只怕也是四世同堂,富贵锦绣。
……
翻过年,还未到五月,贾谦袭爵的旨意便先下来了。
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接了旨也不过不紧不慢的将东西收进箱笼里头,再挑个日子搬进威北侯府去。
此行的是贾谦同甄真还有贾月,郑氏同贾释除了夫妻关系,倒再也不好进威北侯府,只独自留在城南的贾府。
留她一个人在此,身为儿女的必然心中不安,可郑氏却道:“我在那侯府住得那许多年,真个令人开心的事儿却没得几件,反倒在这儿行到哪儿都觉得心中阔达。”
又道:“阿谦如今是威北侯,自然也住侯府里头镇着,真儿也得操持着整个府邸,阿月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定然也拖不得了。”
“若是想娘了,坐了马车来看娘也是好的,左右也不过这么点路。”
儿子儿媳同女儿到底还是踏了马车回了威北侯府,她将一行人送到贾府大门前,这才忍着泪将怀里的静好亲了亲,声音略显咽哽:“得了空便带孩子回来给娘瞧瞧。”
甄真点头:“自是应当的。”又道:“我们不在府里,娘有甚个事只管差人去威北侯府报信。”
一行人离了视线,郑氏这才掏了帕子按住眼角,这些时日住在一处,感情自是有的,如今只落得她自个一人,难免心中不舍。
郑氏觉得孤独,贾释也同样觉得孤独,他倒是想同郑氏再续前缘,可贾老太太一死,必然要守上三年孝,便是心中再急迫也不得不按下,等除了孝再说。
郑氏倒不觉有甚个,左右她这个年纪,儿子都那般大了,便是心中有所追求,却也淡得连自个都不晓得。
……
且说贾谦回了威北侯府,贾瑶带着璞瑜同一众家仆亲自在大门迎接,见着贾谦甄真同贾月,挨个唤得一声,多的话倒也不说。
她如今再是清醒不过,自然也晓得自个是甚个身份留在这府里头,是以甄真屁股还未做热,她便将这府里头的账本库房的钥匙都交了出来。
原先威北侯府还有些庶务,可为了贾诺能变卖都都卖了,府里头的月钱都是贾释哪儿按时送过来的,真要交接起来也无甚个可说的。
甄真对贾瑶这举动也不觉得奇怪,人能认清自个的处境,自然是好的,这位大姑姐不为难她,她自然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威北侯本来就是烂摊子,这个甄真是晓得的,可将那账册都翻得一回,到底还是忍不住头疼,一时间也不晓得贾释到底是为着贾家,还是为着这些个烂摊子才叫贾谦接手的。
一连许多日,甄真忙的脚不沾地,整个威北侯府都要重整,瞧着不是甚个大事,可真要安排起来工程也极大,也幸得贾月也学了中馈之事,跟在甄真后头,也能帮上不少忙。
尽管如此,甄真也只得夜里头抱一抱,陪一陪静好。
甄真这儿累得慌,贾谦那儿更是艰辛,当年李天凌要给他封赏的时候,他潇洒的拒绝,只想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天天逗逗娘子,生个孩子玩玩的。
可如今承了威北侯的爵位,自然也不能日日坐在府里,少不得也要接下李天凌安排的官职。
可他如今身上戴孝,按理是在赋闲在家的,可如今的威北侯府是个烂摊子,既然李天凌安排下来了,他自然也要好生做的,哪怕是个闲官。
因着他离了官场许久,想要将官场上的人脉再联络起来,也要花不少心思,再则,如今的威北侯府就是个空架子,花钱的地方不少,生钱的玩意却没有,他还得置办一些产业,怎样都要将这威北侯府撑起来。
甄真累得狠了洗漱干净倒头就睡,可到得三更半夜睡得一觉醒来,才瞧见迟迟归来的贾谦。
他一身的酒气,带着十分的疲惫,见吵到甄真,忙歉意一笑:“我下次注意点,你快歇了吧。”
甄真只觉得心酸,瞧见自个夫君这般,哪里还睡得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我睡得早,到这时候便自觉醒来。”又张罗着叫大厨房熬醒酒汤来,再煮些容易刻化的东西,叫贾谦垫一垫肚子。
贾谦晓得甄真当心他,也没拒绝,洗漱出来依言将醒酒汤喝了,又吃了一碗软面,这才搂着甄真躺下,没得由来的便想起才成亲那会,两人一处不是打就是骂的,哪里还有这等好待遇。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咧嘴一笑,将怀里的甄真紧了紧:“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我也舍不得你幸苦。”
甄真磕着眼皮半梦半醒,往贾谦身上蹭了蹭,呢喃的应得一声:“我自是信你的。”
整整三个月,贾谦那头才平顺下来,甄真这儿也将威北侯府整顿出个样子来,支撑着府里头营生的产业也都一一置办好。
如今的威北侯府虽然依旧在他人眼中是落败的模样,可到底好上些许。
甄真原本因着怀孕生孩子圆润一圈的身形也叫这遭事儿折腾得又瘦了下来,贾谦手头上的事儿顺了,夜里头抱着甄真的腰,就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瘦了,摸着全是骨头。”
甄真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好不容易瘦回原来的模样,你可别带歪了我才是。”
她自打是姑娘时便爱美,成了亲也没收敛,如今生了孩子更是不敢懈怠,原先她身子圆润的时候便想着要如何瘦下去才好,只不想后头因着威北侯府这个烂摊子她也没得心思去理会,哪里晓得幸苦得三个月倒也是值得的。
甄真对自个如今的身形,很是满意。
贾谦却是有几分心酸,想说些好听话,可又觉得太矫情了,只得拖着她的脑袋亲上去。
两人许久不亲热,一触就燃,趁着月色正好,很是办了一回正经事。
一场情事,淋漓尽致,甄真疲软的叫贾谦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贾谦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笑道:“等以后能放下这个担子了,我便带去你周游列国,瞧瞧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同那看不到便的海。”
甄真也不晓得到底有没听进去,不过听着声儿也跟个猫儿似得应得一声,再之后便彻底睡着了。
威北侯府落败容易,重新起来也极难,贾谦顶着一个算不得多重要的官职,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不过维持着威北侯府不倒而已,要想再创曾经的辉煌却是极不容易。
九月,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因着贾老太太去世要守孝,静好的周岁礼也不能办,只得请一家子人围在一处吃个饭,围着静好抓个周就算过了。
甄真这个做娘的,又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是觉得如此必是亏待了静好的,可念着如今这时候不易,倒也不好说甚个,只在贾谦面前抱怨两句。
来威北侯府同儿女团聚的郑氏心里也觉不舒服,又见贾谦同甄真都轻减不少,便越发觉得难受,又想着当初要不是贾释要贾谦回来接这个烂摊子,只怕自个儿子儿媳过得不知道多逍遥,自个也不必一个人在那府里头孤孤单单的。
其实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一下子怒气冲头,就把所有的事儿都怪到贾释身上,觉得都是他的错。
原本贾释还想吃了饭,邀郑氏一道去园子里走走,说说话儿,哪里晓得才开口就叫郑氏冷笑一声:“老侯爷倒是闲情逸致,只可惜我这粗人也不懂园子里头那些个名贵的东西,也怕糟蹋了真儿的心血……”
她这话说得不阴不阳的,倒叫贾释摸不着头脑,明明先头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子就发了脾气了,怪道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话还丁点不假。
可人有时候就是犯贱,就算郑氏这话里话外的都是刺,可贾释无端便想起年轻时的郑氏,越发的觉得如今的郑氏倒也可爱得紧。
若不是如今孝期未过,不好同郑氏再提成亲之事,不然他是极想同郑氏一道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