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奸是盗倒是难说,可也不关甄真甚个事儿,她瞪得兮香一眼:“你当这儿是公主府呢。”
说得兮香吐吐舌头,连连保证再不乱嚼舌根。
沈如意带着母亲寄居威北侯府,贾老太太哪怕是要膈应郑氏同甄真也不会亏待她,吃的穿的一样都不差,简直将她当半个孙女来看待。
甄真同贾谦经历这许多,早就不是一个沈如意能膈应得了的,虽是膈应不了她,却着实膈应了郑氏。
威北侯府一府上下全都是郑氏管着,那院子里头的母女两个虽是穿素衣裳,又是吃素食,可有了贾老太太交代,以及贾诺的授意,下头的人也没一个怠慢的,孤儿寡母的倒真养得跟千金小姐似得,她自个生的一儿一女到得老太太跟前还连草都不如了。
甄真搬回威北侯府第六日,沈如意揣着小心翼翼,提着自个做的糕点要见甄真。
甄真在屋里头抄佛经,听得袭香道一回,眉头一蹙生出几分不悦,却还是着人将她请了进来。
沈如意一身素青长裙,群面上连花儿都不曾绣一朵,身后也没小丫鬟跟着,一只手提着食盒一只手提着裙摆,跨过门槛,随意打量一下屋里头的摆设,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门边,连站都不晓得站哪儿。
甄真伏案执笔写经书,听得声儿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请沈姑娘坐。”
袭香应得一声,捧了个绣墩出来,示意沈如意上前几步落座。
沈如意到底之只是个小户出身的姑娘,便是在威北侯府住得这许多时日见过些许富贵,可也眼界有限,只瞧得甄真这屋里头一眼便生出自卑之心来。
甄真对沈如意并无太多好感,一是她先头险些成了贾谦的平妻,二是她爹死时还曾跟自个扯关系,三是她还同李德倩交好。
虽然沈如意身世可怜,可拎起其中一条也都叫甄真好感不起来。
沈如意见甄真忙着也不开口打搅,只将自个提来的食盒交给袭香:“都是我自个做的,不值几个钱,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甄真抬眼瞧得一回,复又执笔将手上的两页经书继续抄完,袭香却是笑眯眯的接了过来,说的句:“沈姑娘客气了。”这才又将食盒交给慧香,不一会便用小碟装了两碟呈上来。
甄真还未得空,沈如意便捧着慧香奉上来的茗茶,抿得一口,心里叹息一回,这样的好茶只怕她这一辈子也就托甄真的福喝上一口。
她如何心思甄真不晓得,只将手里头的经文抄完,这才搁了笔,坐到沈如意身边,睇得眼那送过来的小米糕,同桂花糕,做得精致好看确实叫人有食欲,可也不过睇得一眼便罢,只端了茶碗拂去上头的茶沫问她。
“沈姑娘可有事儿?”
沈如意哪有甚个事儿,捧着茶碗讪笑一声,这才深吸一口气道:“我,我听说玉荣公主……”她声音顿了顿余下的话也不说,只道:“还望郡主节哀顺变。”
甄真依旧拂着茶沫,闻言也神色不动,礼貌而又生疏的点一点头:“多谢挂念。”
说得这一句她便不在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沈如意绞着帕子,神色极是不自在,过得半响才又道:“郡主,我爹的事儿确实是我鲁莽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
算起来沈老爷去世一年,沈如意也投靠威北侯府一年了。
甄真手上的动作顿得一顿,只道:“无事,本郡主没有做过的事儿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又问她:“可是凶手抓到了?”
沈如意眸色一沉,自嘲一笑:“还没呢。”
她不过就是个民女,在这一抓一大把权贵的京都里头好比蚂蚁一般,她爹是死是活与那些个当官来说无可厚非,哪里就真个好生替你查清楚了。倘若就是真心查清楚了,也未必会告知,若是平头百姓倒还好说,若是权贵呢,谁又敢得罪。
甄真没说话,半瞌着眼眸,过得半响还又问得沈如意一句:“你打算日后如何?”
沈如意绞着帕子面露苦色,叹息一声,对未来满是迷茫:“我也不知……”
可到底是不是真个不知那便不甚清楚了。
沈如意在甄真这儿坐得会子,不咸不淡的说得几句,这才借口要回去照顾母亲告辞而去。
等人一走,兮香便又啐得一口:“一边讨好老太太,一边往郡主这儿攀关系,什么人哪。”说着手脚利落的将那两碟糕点收起来:“郡主,别个送来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吃,谁知道干不干净……”
袭香瞪她一眼:“少说两句,赶紧把东西倒了才是。”
跟着又同甄真道:“幸好郡主有防备之心,奴婢还真怕你吃了。”
甄真有些懒洋洋的往榻上一倒,整个人无甚精神:“这位是威北侯府,她还有个娘,哪里就敢对本郡主下手。”
沈老爷的死虽不是甄真所为,可也是她间接造成的,那安排这么一出戏的人摆明了就是要将黑锅扣到甄真头上,虽叫她洗白了,可也未必就能洗得干净。
若要说沈如意心中没一点隔阂,她是不信的。
到得傍晚,贾谦从外头回来,见甄真挨在榻上小息,还当她不舒服,遣了小丫鬟出去便将她抱到榻上,替她掖好被子。
甄真醒了来,一双眼儿还有些懵松,张口就道:“你怎这个时候回来了。”
贾谦噗哧一笑:“天都黑了,你想我甚个时候回?”
甄真应得一句,见屋里头有些暗,也不再说甚个,整个人瞧着怏怏的。
贾谦晓得沈如意今儿来过听竹居,还当甄真为着这个心里头不畅快,搂着她宽慰道:“不过一个孤女你莫要放在心上。”又道:“纵然那纸婚约真个作数,还有大哥在家呢。”
甄真还就没将沈如意放在眼里,闻言也没说甚个,只道:“皇帝舅舅身体如何了?”
说起文帝,贾谦的眉头便是一蹙,却并不想叫甄真操心,只道:“时好时坏,谁也说不准。”
甄真面上染上几丝愤怒,一拳头将榻板捶得“嘭”声响:“简直丧心病狂。”
她既未点名也未道姓,说的甚个却是两人心中都有数。
如今朝中风云欲变,文帝一病不起,储君之位空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就等文帝一死立时争个从龙之功,可偏偏文帝还就争气,死吊着一口气就是不咽。
李天凌腹背受敌被打击得很,一时间难以爬起,反倒是四皇子李天宇的呼声越发高涨,不仅如此他还将各处军力捏在了手里,眼见到手的东西就要飞了,李天凌倒是乱了阵脚。
八月十五一过,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贾老太太整日的窝在院里头,沈如意便日日去探望,陪着说说话,贾诺来请安,两人对上一眼,还点一点头算是见礼。
随着天儿越来越冷,贾瑶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她先头流产坏了身子,后头坐月子又未养好,此番想补回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往日里蹦跶得厉害,到得如今却为着自个生的那个孩子俱都忍着,不然只怕早歇了气。
待进得冬月里她便没日没夜的咳,直咳得吐血,太夫看得一拨又一拨俱都摇头,贾瑶晓得自个只怕时日无多,压着压将喉间的血气吞下来,复又寻了贾诺求他一回:“我晓得自个命不久矣,还求弟弟帮姐姐跑一趟,哪怕叫我看那孩子一眼,也死而无憾了。”
如今朝中正乱,贾诺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哪里就有时间去给贾瑶寻孩子,听她到死还记挂着,不由得恼怒:“姐姐说什么话,你的孩子就在身边养着,还要去哪儿寻。”
说得这么一句便也没时间搭理她,转身便走。
贾瑶匐在榻上,咳嗽连连,一双眸子满是眼泪,她以为靠着贾诺这一辈子便会心想事成,可谁曾想会是这般……
到得腊月里,荆州黄家还派人送来了年节礼,跟车而来的还有个婆子,到得贾老太太跟前请个安便说要接贾瑶回去。
贾老太太想起孙女在荆州遭的那些罪,简直就将黄家当作老虎窝,且不说如今贾瑶还病着,就算好好的那也不会将她送回去,难不成威北侯府连个姑娘都养不起了。
贾老太太端着架子哼笑两声:“我们威北侯府门槛低,高攀不上你们黄家,你就回去同你们老太太说一声,我们威北侯府便是再穷也养得起瑶儿,用不着你们老太太操心。”
那婆子对这话也不觉意外,舔着脸笑一回,姿态依旧放得低:“我们老夫人说了,若是二少夫人的确不愿意回去,也不勉强。”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上头甚个都未写,却用蜜蜡封住了。
“这个是二少爷让老奴交给二少夫人的,还望老太太转交一下。”
那封信不多时便送到了贾瑶跟前,她想起黄元正那人便没得好气,吐得口血来却又惦记着自个的儿子,到底将信拆开来看得一眼,不曾想不过一眼,当下便不省人事。